禿鷲的場麵不是達芬奇的記憶,而是一個幻想,是他在以後的日子裏形成的,又轉換到他的童年時代去的一個幻想。哺育了孩子的母親——或更確切地說,用乳房喂養孩子的母親,變成了把尾巴塞進孩子嘴裏的禿鷲。禿鷲的尾巴隻可能意味著男性生殖器——陰莖。嬰兒性理論提供了解釋:曾經有一個時期,那時男性生殖器被認為是與母親的形象和諧共存的。
達芬奇的油畫中,在繪製時間上距《蒙娜麗莎》最近的,是被稱作《聖母子與聖安娜》的那幅畫。如果那位貴婦人的微笑喚起了他心中對母親的記憶,那麼就很容易理解,微笑如何立即使他去進行創造,以表示對母親的讚美,使他把貴婦人臉上看到的微笑,放回到母親的臉上。
當我們對這幅畫做了一段研究後,我們突然明白了隻有達芬奇能畫出這幅畫,就像隻有他才能創造出禿鷲幻想一樣。達芬奇給了孩子兩個母親,一個向他伸出雙臂,另一個處在背景的位置上;兩個人都被賦予了母親那種容光煥發的幸福笑容。
達芬奇的童年顯然酷似畫中的情景。他有兩個母親:第一個是他親生的母親卡特琳娜,在他3~5歲的時候,他被迫離開了她;然後是他的年輕的仁愛的繼母——他父親的妻子唐娜·阿爾貝拉。
在這些形象中,達芬奇呈現了他孩提時的願望——對母親的迷戀——好像在這個男性本質和女性本質的充滿幸福的結合中實現了,就這樣來否認他的性生活的不幸,或在藝術中戰勝了這個不幸。
弗洛伊德毫不懷疑這個事實,即一個藝術家創造的東西,同時也是他性欲望的宣泄。在他生活的頂峰,當時他剛50歲,婦女在這個年齡性特征已經開始衰退,男人在這個年齡裏常常會更加精力旺盛。一個新的變化在他身上發生了。他的心理內容的最深層再次活躍起來,但是這個進一步的複歸對他的藝術有利,他的藝術當時正處在難以發展的過程中。他遇到了一個女人,她喚醒了他對他母親那充滿情欲的歡樂的幸福微笑的記憶,在這個複活了的記憶的影響下,他恢複了在他藝術奮鬥開始時引導他的促進因素,他畫了《蒙娜麗莎》《聖母子與聖安娜》,以及一係列神秘的畫,這些畫都以謎一般的微笑為其特征。在他最久遠的性衝動的幫助下,他享受了再一次突破藝術中壓抑的勝利喜悅。
二、治療神經症:讓潛意識成為意識根據精神分析的治療目的——使潛意識成為意識,或者讓自我重新控製本我,弗洛伊德在長期的精神分析臨床實踐中,總結出了一套特有的治療方法。治療方法是達到治療目的的途徑,二者是相輔相成的。在經典的精神分析治療方法中,弗洛伊德一般采用的是自由聯想、消除抵抗、移情和解釋這四大治療程序。
1. 自由聯想:尋找失去的記憶
弗洛伊德認為,“自由聯想”(free association)是整個分析治療的一個前提。所謂自由聯想,簡單地說,就是不要讓患者的意識去指導思維,讓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患者必須保證一五一十地說出自己感覺到的東西,而分析者也用不著反複關照他必須講真話。
患者不僅應該告訴我們他想說和願意說的,像懺悔一樣得到解脫,而且他同樣應該告訴我們其他一切他自我觀察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的事情,即使這些是他討厭說的,似乎對他是不重要的,或者實際沒什麼意義的。
當然,弗洛伊德看到,自由聯想其實並不“自由”,即使病人沒有把自己的精神活動引向某一個專門的問題,他仍舊處在精神分析情境的影響之下。病人不會想到與那種情境無關的東西。但是自由聯想方法不僅省力,而且還能使患者受到極少的壓力。
自由聯想法永遠不會與實際的、眼下的情境失去聯係,它在很大程度上能夠確保既不放過神經症中的任何因素,也不會因為分析者事先有過估計而帶進別的東西。甚至可以說,自由聯想是完全讓患者自己決定分析的進程和材料的安排。
自由聯想法的另一個便利之處,是根本不需要去打斷它,假如不對聯想的情形規定什麼條件的話,從理論上說,是完全有可能進行聯想的。不過,在某些病例中,會很有規律地出現聯想中斷的情況,但是根據其特異現象,還是可以對這種病例作出解釋的。
自由聯想的預期效果是,它把被抵抗所壓抑的潛意識內容帶入了意識。如果患者在接受分析者盡量坦誠的要求之後,不再進行自我譴責或抵抗——那他就將為我們提供大量的材料——思想、觀念和回憶——這些材料已受到潛意識的影響,常常是潛意識的直接派生物,從而使我們能夠推測到患者受到壓抑的潛意識材料,使我們能夠通過給患者以信息,來擴展他的自我對其潛意識的了解。
也就是說,自由聯想最終促使分析者和患者都發現潛伏在無意識中的造成神經症的主要衝突是什麼。
應該強調,“釋夢”在弗洛伊德看來是激發進一步自由聯想的過程。因為對夢的解釋實際上是照亮了潛意識的通路,它是精神分析的可靠基礎。可以通過患者對夢中的每一細節進行自由聯想來解夢,因為自由聯想可以返回到做夢過程,並把人帶到夢所隱含的潛意識觀念中。分析者鼓勵患者去回憶昔日做過的夢,然後由患者與治療者共同去分析、澄清這些夢。分析澄清夢境的目的在於找出夢的“弦外之音”——夢的隱意或真正本意。釋夢便是使潛意識成為意識——這正是治療的目的——的有效途徑。
2. 消除抵抗:挖掘罪惡感和自殘欲弗洛伊德強調精神分析的任務時指出:“分析麵臨著一個任務,就是去掉抵抗,自我正是用它來表示自己與被壓抑的東西無關。”
抵抗來自患者的自我,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防止患者在治療中自我暴露。抵抗會使分析者進一步的治療工作更加困難,甚至有使工作完全停頓下來的危險。抵抗有兩種。一種是壓抑引起的抵抗。這種抵抗在臨床上的突出表現是,當患者的自由聯想接近被壓抑的東西時,他的聯想就會中斷或消失;當分析者告訴他,他已經被某種抵抗所控製時,他對這一事實還是一無所知,他仍不知道抵抗是什麼或者如何來描繪它。
另一種是持續於整個治療過程,並隨工作進展而更新的抵抗。患者的自我會由於畏懼危險和不快樂,而從與分析者的合作中退縮,但隻要它不打算拒絕分析者,那它就肯定會不斷接受鼓勵和安慰。
在分析的情境中,交戰各方與分析者的關係在一定程度上倒轉過來了:自我變得反對分析者的鼓動,而通常是分析者對手的潛意識卻成了分析者的幫手,因為它具有自然向上的動機,並強烈要求衝破固定的前線進入自我,從而進入意識。如果分析者能夠引導病人的自我克服抵抗,那就會順著分析者支配的方向發展,自我的範圍擴大了,心理的能量無需再浪費了,患者也會自然痊愈。
抵抗的根源是什麼?弗洛伊德認為大致可包括在“害病或要受苦的需要”這一名稱中,具體說有兩個因素。
一是“罪惡感”。患者並沒有感到或有所感覺。它屬於超我的抵抗部分,會變得特別強烈和殘酷,致使患者注定不能好轉,必須保持病態。它常常表現為消除了某一症狀,卻早已準備了另一症狀取而代之,或者代之以某種身體疾病。
二是患者的自我保存本能是“反向的”,似乎在追求自我傷害和自我破壞。這類人最終有可能走上自殺道路。這類患者不能容忍分析者的治療,而且盡力反抗。
弗洛伊德指出,克服抵抗是最費時間和最麻煩的,然而又是最值得做的工作。因為這一工作有利於“自我的轉變”。因此,分析者應努力使患者自我免受潛意識的改變。弗洛伊德寫道:隻要我們能在自我中檢查出潛意識的派生物,我們就指出其不合理的根源,並促使自我拒絕這些影響。應當牢記,潛意識元素對自我的改變不應超出一定限度,這是我們幫助病人抵禦潛意識侵犯的契約的先決條件之一。
3. 移情:走出惡夢般的壓抑
弗洛伊德認為,無論在技術上還是理論上,都應該把移情看成是頭等重要的因素,這種因素使他的精神分析治療的基本特征更加明顯。所謂移情,是指“患者把分析者看成是自己童年或過去的某一重要人物的再現或化身,結果把無疑用於原型的感情和反應轉移到了分析者身上”。分析者通常被患者當成自己的父親或母親。
移情是兩極化的,它既包含著對分析者積極的、溫情的態度——正移情,又包含著對分析者消極的、敵對的態度——負移情。
在正移情的情況下,就會改變整個分析的情境,會把患者恢複健康、免除病症的理性目標置於一邊,取而代之的目標是取悅分析者,贏得分析者的讚揚和喜愛。這成了病人合作的真正動力,他的軟弱的自我變得堅強起來,會做到他平時做不到的事。
正移情還有兩個更進一步的好處。如果病人把分析者看作自己的父親或母親,那他就會把對他的超我——來源於他的父母——控製的權力給予分析者。分析者即新的超我,有了對神經症患者實施一種再教育的機會。再教育能夠矯正父母對他的教育造成的錯誤。另一個好處是,在移情中,病人會以其獨特的清晰性,當麵向分析者展示他的重要生活經曆。要不是移情作用,患者向分析者提供的材料很可能是不充分的。
既然移情再現的是患者與其父母的關係,那它也會繼承這一關係的兩極性。終有一天,患者對分析者的積極態度會轉變成消極、敵對的態度即負移情。這實際上是患者在重複過去。例如,患者對自己父親的服從、對父親讚賞自己的企求都植根於指向父親的情欲。遲早這種情欲會進入到移情作用中,並堅持要得到滿足。但在精神分析的情境中,這種情欲隻能遭到挫折。“顯然,這些移情狀態的危險在於,患者不理解移情作用的性質,誤把移情作用當作新的現實經驗,而不是當作過去經驗的反映”。
分析者的任務是,堅定地使患者擺脫危險的錯覺,反複地向他表明“他自以為新的現實生活,不過是過去生活的反映”。這樣,成功地啟發患者認識到移情現象的本來麵目,那就解除了患者進行抵抗的有力武裝,並會化負移情的危險為收獲。
弗洛伊德強調,要進行精神分析治療,就不可能不產生移情。但是也不能就此以為移情是精神分析的產物。其實,“移情隻能說是由精神分析揭示並分離出來的。移情是人類精神生活中的一種普遍現象,它決定著一切醫療效果的成功與否,而且實際上,它還支配著個人與社會環境的所有關係”。也應該承認,在精神分析中,移情對治療效果不能起決定性作用。移情隻是用來促使病人進行一種精神活動,即克服他自身的移情抵抗,這會使他的精神結構發生一種永久性的變化。
分析者讓病人意識到移情的出現,並讓他相信,當他表現出移情的時候,正在重新經曆著童年受壓抑時期的,產生於最早的客體依戀的那些情感,或者說,病人所無法回憶的一部分情感生活,又在他和醫生的關係中重新體驗到了。正是這種移情中的重新體驗,才使他確信這些潛意識衝動的存在和力量。這樣,移情便從一種最激烈的抵抗手段,一躍成為精神分析治療的最佳方法。
4. 解釋:分析神經症的潛意識根源在弗洛伊德看來,精神分析治療的實質就是解釋,就是為人的行為提供真實的解釋,因為隻有解釋才能使患者的潛意識成為意識,從而消除神經症症狀。解釋是精神分析的一門藝術,“要成功地掌握這種藝術,需要機智,還要通過實踐”。這就意味著,並不存在特定的、一成不變的解釋程序,也沒有什麼足以使患者一下子茅塞頓開的神奇解釋。
解釋不過是分析者根據從各種渠道收集的資料,如患者傳達給分析者的信息和自由聯想,患者在移情時向分析者表明的內容,通過解析患者的夢,以及患者的失言或動作錯亂所泄露的材料,等等,從而“解釋病人遇到過而又被他遺忘的事情,和現在病人正遇到的而他又不理解的事情”。也就是分析出患者症狀的潛意識根源,使患者知道症狀的真正隱意而達到領悟。
解釋是分析者采用的基本手段,它是建立在對患者的冷靜傾聽,和對患者言行的敏銳觀察基礎之上的。對於那些使患者感到含糊和困惑的問題,需要進行反複的試驗、論證和艱巨細致的分析工作來加以解決,直到徹底弄清楚為止。
在解釋中有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就是何時把解釋告知於患者。根據弗洛伊德的經驗,“我們不應立即告訴患者我們在初期屢次發現的事情;也不應告訴病人我們的全部發現”。當分析者要向患者透露他的某一解釋時,應周密考慮並等候他認為是適當的時機——這一時機並不總是很容易確定的。
往往有這種情況,當分析者把解釋告訴患者時,他自己幾乎已經得出來了,僅差一步之遙;但如果在患者還沒有準備或沒有表現出某種情願的態度時,分析者就把他的解釋全部告訴患者,那麼不是不起作用,就是引起強烈的抵抗。如果時機成熟,患者常常就會立刻進一步證實分析者的解釋,並主動回憶他所遺忘的內部或外部事件。分析者的解釋越是符合患者遺忘的事件的細節,患者就越容易接受。
總之,分析者始終要保持相對冷靜和客觀的態度,根據患者在治療中的進展情況逐漸地加進、補充某些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