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興辭了勒先,自去回複貴興,說起殷成的舉動,大家笑了一番。
到了次日,黃知縣果然提審這案。傳齊了兩造、四鄰、地保、柵夫人證,開堂審訊。貴興也帶了錢裕國、文昌明到堂,當堂遞了親供。黃知縣看時,上寫道:具訴詞監生淩貴興,訴為藉死架禍、乞恩察釋無辜事:竊生父宗客,與惡梁天來之父朝大,在南雄合股經商,二十餘年,素無嫌怨。康熙四十八年,朝大因置買沙田,價銀不敷,向生父揭借銀三千兩,立有借據為憑。嗣於某年月日,彼此分手。
生父欲取回此款,朝大因見息微合算,不思吐還,耽延歲月。生父亡後,朝大相繼而亡。屢向天來兄弟討取,初尚認欠,再後問取,則以“人死債爛”等語為報。竊思天來富有百萬,何致負此三千金之數?實係立意圖吞。去年路上相遇,生向理問,惡見生荏弱,拳腳相加。幸得族叔宗孔,聞聲奔救,街鄰勸解得免。當時即欲謄詞上控,緣伊之母,係生之姑,親來泣勸。因見姑悲苦,更念先人之誼,隻得忍止。自謂有姑一日,一日不敢具詞,俟其良心自返。豈料賊劫其家,惡以八命陷人,希圖卸債。乃以虎監疊噬,抄殺七屍八命事,捏生叔侄在案。蒙恩傳審,敢不凜遵赴訴。外抄梁朝大親筆揭數一紙呈覽。乞恩察釋無辜,究債欠項,舉室沾恩。此稟。
黃知縣看罷,把驚堂一拍,對天來道:“你父親的欠款,既然無力償還,也要好好商量,為甚要誣捏他,希圖抵賴!”天來道:“這是一紙假票,並無中保。”黃知縣道:“真票假票,此刻我不急問你。你告他糾合強徒行劫,到底是那一個的見證?”張鳳跪上一步,稟道:“是小人於七月十八日,親在淩貴興家窗外聽得,並無虛詐。”梁翰昭也稟道:“當夜小人親眼看見賊夥中,多半是淩家子弟,不敢誣扳。”黃知縣又問黃元道:“你做柵夫的,應該比別人見得親切,你怎麼講?”黃元道:“小的見些多是生麵人,而且多是隔縣的聲音……”黃知縣一聲喝斷,對張鳳、翰昭道:“你兩個見得可比柵夫的親切麼?顯見得都不是安分之徒,插身多事!”說罷,撒簽喝打。兩旁差役,把二人牽翻在地,每人打了三十小板。當下錢裕國、文昌明一同稟道:“小老人世居譚村,素來知道淩貴興在家讀書,從來不敢多事。此次實是被梁天來誣告,太爺不信時,小老人兩個都肯具結。”張鳳又稟道:“這兩個具結的人,小人都認得。”因指錢裕國道:“他是嘉應州人剃頭阿三。”又指文昌明道:“他是殺豬阿二。”黃知縣道:“他既是剃頭殺豬的,本縣且問你,你是做甚麼事業的?講!”二旁差役,一疊聲喝叫:“講,講!”張鳳道:“小人素來安分,因為時運不佳,又不敢為非,隻在街頭乞食。”黃知縣一聲斷喝道:“唗!凡人百藝,都可以謀生,看你年紀不大,又沒有殘疾,甚麼事不能做,卻要出來叫化,顯見得是個無賴!還要插身唆訟,左右,與我再打!”說罷,撒下簽來,兩旁差役,答應一聲,上前按倒張鳳,一五一十的打了五十小板,打得皮開肉裂。張鳳忍痛不過,大聲叫道:“冤枉呀!冤枉……”叫聲未絕,隻聽得後堂一聲鼓響,抬頭看時,原來縣太爺已退堂去了,眾差役一擁上前,簇擁著原、被兩造下去,聽候發落。
天來心中無限怨氣,看見翰昭、張鳳無端被打,張鳳更是打得鮮血直流,一步一拐的,更覺傷心。正在心中沒個主意,忽見一個人走出來,大聲叫道:“太爺吩咐,梁天來一案人證,留下柵夫黃元,其餘各人,暫時釋放。”
天來隻得同了翰昭、張鳳,回到天和行裏。入得門來,隻見茶房說道:“施先生在裏麵候久了。”天來帶了二人進內,果見智伯在座,一見便問:“審得怎樣了?”天來就將堂上一切問話說了一遍。智伯道:“始終沒有問淩貴興一句話麼?”天來道:“沒有。”智伯搖頭道:“這件事鬧壞了。我還料著一件事。”天來道:“先生料著甚麼事?”智伯道:“第二次打張鳳的時候,後堂便打了退堂鼓,馬上知縣就退堂去了。”天來驚道:“先生那便知道?”不知智伯說出甚話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