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縣衙門裏憑空失了一位少爺,那縣太爺十分著急,叫人在外麵四處打聽。有人當日看見他在雪畦賭館裏賭錢,說了出來,被縣太爺知道了,即刻發下封條,出了票子,叫值日差去封賭館拿人。雪畦自從開了賭館以來,衙門差役是個個熟識的,便有人通了信息,嚇得雪畦魂不附體,立刻收拾細軟逃到香港,急急忙忙找著阿元道:“前天送來的那個,原來是新安縣的少爺,請你把他放了回去罷,這個禍闖得不小呢!”阿元道:“呸!你也太膿包了,憑是甚麼大禍,到了香港還怕甚麼?何況我們招工館,是有泰山般的勢力保護的。莫說是縣官的兒子,便是皇帝的太子,他除非不來,來了便是我的貨物,如何輕易放他回去。況且他到此地那天,恰好有船出口,馬上就販出去了。”雪畦聽了,默默無言。過了幾時,打算仍入內地去做那個勾當。
忽然一個新安朋友,到了香港,說起新安縣自從不見了兒子之後,再三打聽,知道雪畦曆年拐賣人口,不計其數,知道他的兒子也在拐賣之列,便出了二千兩銀子賞格,捉拿雪畦。近日又打聽得雪畦到香港,已經動文書到香港來關提了。雪畦聽得,手足無措,便來和阿元商量。阿元冷笑道:“你既然害怕,當初何必來做這個交易?”雪畦道:“我不怕別的,怕他動了公事來關提,便怎麼得了?”阿元道:“呸!那中國官有多大的臉,提得動我們招工館的人?你既然害怕,走遠點罷。不然,到新加坡走一次也好。”雪畦暗自打算,走遠點這句話卻不錯,然而新加坡卻去不得。萬一他昧了良心,連我也賣了,如之奈何呢?想罷,便別過阿元。
恰好這天有上海輪船開行,便檢點行李,把曆年積下的錢銀,算了一算,約有三千多元,一起打了上海彙單。上了輪船,徑到上海,在成章客棧暫時住下。這成章客棧,本來是廣東人所開,雪畦閑著,便向棧裏打聽同鄉人的情形。棧裏的人道:“同鄉到上海的,陶慶雲得意的最快了。”雪畦聽說陶慶雲,便忙問道:“怎麼得意了?”棧裏的人道:“此刻是台口洋行的副買辦了。東家信用了他,隻怕不久就要升正買辦呢。”雪畦放在心裏,到了明天,便訪到台口洋行,專誠拜訪陶慶雲。慶雲見是故人,便邀到賬房裏坐。茶房送上一杯洋裝紅茶,【眉】住的不是黑房,也不是自己出去斟茶了,可見闊了。慶雲在身邊取出一根呂宋煙,雙手遞過,彼此暢談別後情形。雪畦見慶雲臉上光彩異常,較之在香港時,已判若兩人了,因說道:“老哥到上海幾年發了福了。一向怎生得意?”慶雲道:“那裏得意,不過窮忙罷了。”雪畦問起又園,慶雲歎道:“說來也是難事。他的英話不好,我屢次薦他事情,東家和他說起話來,總是驢頭不對馬嘴的,總幹不下去。此刻住在三馬路他令叔家裏。聽說近來很留心學英話,倘能再學幾個月,隻怕還易於謀事。老實說,像兄弟這幾年倘不是說話靈通,任憑東家怎樣好,也到不了這個地位。對了洋人,第一要會揣摩他的脾氣,第二要誠實,第三也輪到說話了。【眉】可見他對了中國人,便不誠實也。倘使說話不能精通,懂了以上兩層,也是無用的。我此刻雖算是東家賞臉,然而也要自己會幹會說話,才有今日啊!”【眉】一席話何等得意!雪畦唯唯稱是。慶雲又問雪畦到上海有甚麼事。雪畦道:“無所事事。到這邊來,看有甚麼生意可做,也學著沾點手。”慶雲道:“老兄是已經發財的人了,做生意最好不過洋貨。”雪畦道:“我不懂洋文洋話,若做洋貨生意,便不免處處求人,還是做土貨的好。”慶雲道:“土貨最好做米,在蕪湖販米回廣東,利錢是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