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畦答應了,又俄延了良久,【眉】何故俄延?方才出來。便走到慶雲處,托言親來多謝。坐了許久,又出來到能君所開的合隆號裏去,談了半天,問了子鏡的住址,又去訪子鏡。【眉】何故遍處訪友?子鏡一見了雪畦,便拍手道:“來得好,來得好!我在這裏請夥計吃飯。俗語說的好,相請不如偶遇,請坐罷,馬上就要擺席了。”雪畦道:“你不說晚上請客麼,怎麼請吃中飯起來?”子鏡道:“我此刻是請夥計。今天絕早不是有人來叫我麼?因為昨天晚上出了竊案,失贓值到二萬多。失主五點鍾報案,我六點鍾到巡捕房裏去問明白了公事,八點鍾就破了案。巡捕頭喜歡的了不得,一連讚了我五六聲‘拉姆罷溫’,好不威風有體麵。然而這件事,我是全仗眾夥計之力,所以特地請他們吃一頓。好了,你代我陪客。”雪畦樂得答應。【眉】何故樂得?一會兒擺開了兩桌,請了那一班夥計入席暢飲。卻與昨夜的局麵不同,所有的菜都是肥魚大肉。那一班夥計,又都是歪了帽子,散了扣子,束腰帶束在馬褂外麵的。不一會,狼吞虎嚼,風卷殘雲般吃個罄盡。吃完便都散了。
雪畦此時喝了兩杯酒,加以昨夜未睡,所以十分困倦了,要想回成章棧睡覺。看看子鏡家裏所掛的鍾,隻得十二點一刻,恐怕又園來借錢,【眉】上文俄延訪友種種之故,到此方知。隻得強打精神,捱延時刻。等過了一點鍾時候,方才回棧。睡了一天,等到夜來子鏡請客時,他還是關門睡覺,竟錯過了。
閑話休題。且說雪畦自從與那一班人結交之後,每日領略些發財秘訣,便約了一個姓袁的同鄉,合出資本,開了一家米店。雪畦罄其所有,隻得三千金,姓袁的出了七千,合成萬金資本,當下兩個訂了合同。雪畦不會寫字,央人代了筆,念給他聽了。姓袁的畫了押,雪畦也勉強畫了十字。從開了這家米店後,倒也年年順利,四五年間,無不賺錢。雪畦便把家眷接來上海。隻有姓袁的生性孤峭,又且平日視錢如命,恐怕接了家眷來費了開銷,所以向來隻有一個人在店裏。生平又絕少交遊,朋友也不多一個。被雪畦看在眼裏,早就存了一個不良之心。恰好這一年夏天,上海鬧時症,姓袁的染了一病,死在店中。雪畦自少不得買棺盛殮,送入山莊。那時廣肇山莊隻怕還是初成立呢。
且說雪畦,打發姓袁的後事既畢,回到店中,尋著了他的鑰匙,把他的箱子打開,先尋著原訂的合同,用火燒了;又尋出了好些股份票及錢莊存折之類,一股腦兒都收拾到自己腰裏,然後發信到廣東給姓袁的兒子。直等到半個月後,那兒子方才趕到,其時那米店已經弄得有岌岌可危之像了。及至查考起數目來,雪畦非但把合股的事賴過,還說姓袁的虧空了數百元,少不得父債子還,要向他兒子索取。開出箱子來,除了幾件衣服之外,竟是一無所有的了。【眉】守財奴何苦?他兒子要爭論時,又苦於沒有證據。此時雪畦的羽黨極盛,如陶慶雲、陶俛臣、言能君、舒雲旃、陶秀幹、蔡以善等輩,一個個都是近來幾年新發大財的,加以木子鏡是個辦公人役的頭兒,言能君又有一個換帖兄弟金行瑞,是做禦史的,都幫著在場恫喝。姓袁的兒子沒法,隻有忍氣吞聲,扶了靈柩回去。雪畦就安安穩穩的幹沒了這一注巨款,撇了那米店不做,另外開了一家字號,專做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