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才起來,門房家人便傳進來一個手版,舉目一看,正是張佐君。暗想:“我此時看他,沒甚話說,況且那篇賬也不曾拿著,見他做甚麼?”便搖了一搖頭。那家人會意,便出來擋駕。張佐君見不著孫少大人,便回轎到善後局去拜伍太守。偏偏伍太守在公館裏,不曾到局,隻得自回行裏去。又過了兩天,伍太守打發人拿了片子來請,佐君即刻便坐車到善後局去相見。寒暄已畢,伍太守道:“此刻生意便有一票,隻是上頭的意思是要派委員到上海去辦。孫少大人答應了,可以設法留在本地辦,但是裏頭恐怕要打點打點,閣下的意思怎樣?商量起來,我們做這一票交易。”佐君道:“不知有多少數目?又是怎樣打點法?還要請教。”伍太守道:“生意大約有二十多萬。至於打點之法,原無一定,隻請閣下想法便了。”佐君道:“事前打點,兄弟沒有這個力量;至於事成之後,前路要多少好處,無非都開在價錢上麵,這是有老例的。”伍太守道:“這是上頭的話。這兩個經手人呢?”佐君想了一想道:“那就提一個九五回傭出來,交給太尊去開發便了。”伍太守道:“既如此,我們就好商量。”佐君道:“兄弟本打算請請孫少大人,但是初次相見,不好冒昧。請太尊代為轉致一聲如何?”伍太守道:“這倒不必,孫少大人不輕易赴席的。我這邊說妥了,再請過來商量罷。”佐君隻得罷休。
又談了一會,便別了回去,對俞梅史說知。梅史道:“二十來萬雖是小生意,然而混了兩三個月下來,才算撈著一點,從此做開了頭,以後便是熟手了。”佐君道:“伍太尊那邊要了一個九五,我們本行不知如何?也得先要對洋東說明白了。”梅史道:“這個自然。我們隻要問洋東要了實價,由得我們加入傭錢,然後再由前路去加好處。洋東是都不管的,我們要開多少是多少。”佐君聽了,自然歡喜。
又過了兩天,伍太守打發人來請佐君,說是請到公館裏去。佐君連忙坐車前去,隻見孫少大人已經先在那裏了。相見之後,由伍太守交給佐君一篇賬,開的甚麼單響毛瑟槍多少,五響毛瑟槍多少,又是甚麼吉林炮、過山炮。佐君接了過來,看了一遍,彼此複伸前議。說妥了,佐君便先告辭回去,把這篇賬交給梅史,梅史自拿去交給孩尼低。等孩尼低逐款開出賬來,合算一算,不多不少,恰好是十六萬。梅史對佐君道:“我們加四萬上去,除了伍太守的九五一萬,我們落個三萬,你用二萬,我用一萬,如何?”佐君道:“未免加的太多罷?”梅史道:“你放心,我這個加得極平情的。那個傷天害理的加起來,你還沒看見呢!”佐君隻得聽他。加好了,佐君便拿去交給伍太守。說明九五回傭,隻能照這二十萬的價算,若是前路加多少,那是不能算回傭的。伍太守道:“這個自然。你聽信罷。”
過一天,把賬單送得去,佐君一看,誰知他們一加就是十萬。十六萬的原賬,登時就變了三十萬了。梅史道:“如何?這才是有天沒日呢!”於是把賬單拿給孩尼低看,孩尼低也沒甚話說,照樣另寫了一張,又寫了一張草合同,一並交給梅史。梅史交給佐君,佐君送給伍太守,伍太守交給孫少大人。
孫少大人拿回衙門去交給製軍,揚揚得意的說道:“爺爺,不是孫兒誇口,昨天孫兒在善後局查見一筆老賬,照這篇賬一樣的,買了三十七萬多呢!孫兒這回不是替國家省下七萬多銀子了?”製軍歡喜道:“這是你的能幹,我慢慢的再賞你。”於是叫傳翻譯委員。委員來了,製軍叫看那合同賬單,委員看了一遍道:“寫的都對。但是向來買洋貨,所開價錢總是金鎊,或是馬克,或是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