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篇賬卻開的是兩數,又不注明是甚麼秤呢?”孫少大人在旁呆了一呆道:“這個倒沒弄清楚,待我去問明白了來。”於是拿了出來,到善後局問伍太守。伍太守也莫名其妙,叫人請了佐君來問。佐君也不懂,隻得回去問梅史。梅史見問,忙道:“隻怕弄錯了,我同你去問洋東來。”兩個人一齊去見孩尼低。梅史用洋話和他對答了許久,回頭對佐君道:“照例要開金鎊的。因為開了金鎊,我們中國也不過伸銀子給價,金鎊時價漲落不定,每每中國人吃虧,洋東初次到天津來開行,為招徠生意起見,格外將就,所以預先伸了銀數。至於甚麼秤的話,向來洋人隻知道中國的關秤,其餘都不知道,所以沒有注上。他們既然問到,就和他注上罷。”說話時,孩尼低已在合同賬單上都添注了兩個洋字。佐君便去回複伍太守,伍太守回複了孫少大人,孫少大人回了乃祖。又傳了翻譯委員來看過,說明原委,那委員自然不好再說甚麼了。製軍在合同上畫了個“行”,孫少大人拿出來交給伍太守,伍太守這回卻親自到加士梯洋行,和梅史、佐君當麵見過孩尼低,請他簽了字,自己也簽了中人字;然後梅史、佐君都畫了押。孩尼低便說明日再送正式合同過去,伍太守點頭應允。
到了明日,佐君拿了正式合同去見伍太守,伍太守親自送給孫少大人。到了下午,孫少大人和伍太守兩個親自送銀子到加士梯行裏。原來向外洋定買貨物,照例訂定合同之日,先交全價三分之一,等外國貨物上船之日,電報來了,再交三分之一,交貨之日,找足全價。這是官場向洋行裏定軍裝千篇一律的辦法,所以孫少大人這天領了十萬兩的票子,自己先到票號裏扣下三萬三千兩,伍太守又扣下三千三百兩,換了六萬三千七百兩票子,親去交定。好在彼此都是狼狽為奸的,雖彰明較著,亦不妨事。當下佐君自然招呼應酬。他從前本是官場,自然一切都從容不迫。隻有俞梅史一向不曾見過大人物,隻忙得他屎屁直流,叫泡茶、泡好茶,遞呂宋煙,開洋酒,擺點心,如同辦大差一般,卻又毫無秩序。孫少大人交出票子,叫寫十萬兩收條。佐君接了,交給梅史。梅史拿了進去,一會兒拿了收條出來,雙手躬身遞給孫少大人。孫少大人略坐一會,便起身要去。梅史又拉死拉活的要請吃了晚飯去,佐君在後麵暗暗拉了他一把,方才罷了。
卻說張佐君自從做成一票生意之後,心中十分得意,以為再來這麼一票,便可以還李閑士那筆款了。所以又在侯家後應酬了兩天官場,酒落歡腸,最易動興,便在南班子裏留戀了兩三天。這一天回到行裏,要向梅史分那三分之一的回傭,誰知梅史不在行裏。問賬房先生時,那賬房先生道:“前天下午出去了,便沒有回來過。”佐君聽說,暗想:“到那裏去了?”便走到拿離士洋行找周濟川問訊。誰知到得拿離士時,那裏正在七張八嘴亂做一堆。佐君問濟川可在家,一個人答道:“我們也找他呢!先生可知道,我們行裏出了奇事,洋東買辦一齊不見了。”佐君吃了一驚,暗想:“我們那裏莫非也是如此?”忙忙回到行裏,找著那細崽,問他洋東可在家,細崽道:“兩天沒回來了。”佐君暗想:“不好了,一定也是那行徑了!”走到梅史臥房,推一推門,是虛掩著的;進去一看,隻見床帳等東西都還照舊,四五個衣箱還在那裏。此時心中動了大疑,也顧不得前後,扭開了一個衣箱的鎖,打開一看,隻見裝滿了的都是破舊字紙磚頭瓦石之類。不禁身子冷了半截,暗暗叫苦。呆定了一會,方才想出一個主意來。不知是何主意,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