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我帶你四處逛逛怎麼樣?”閔行是個三十左右的男人,劍眉濃黑,雙眸深邃,戴著一副金屬框眼鏡,鼻梁又挺又直,薄唇長時間時緊抿而顯得薄情而銳利,但因為看見白沉而開懷大笑,身上冷冽的味道也隨風飄散。他勾著白沉的肩膀,顯得非常親熱,兩人好似多年的朋友,“為了慶祝你回歸,我舉辦了一個趴!”
“轟趴?我不去。”白沉任由他勾著自己,搖搖頭拒絕。
“真的不去?你好久都沒回來了,不娛樂一下?”閔行有些失望。
“我還有事。”白沉語氣堅持。
司機小心翼翼地從後視鏡中偷看兩人,心中疑惑,閔總素來寡淡,還沒見和誰在一起這麼輕鬆自在,況且這個叫白沉的人一副少年相貌,看起來連二十都不到,和閔總的相處方式卻好似多年老友。
“別這樣,總是要見朋友的。”閔行嚐試說服,但白沉沉默相對,他立馬就妥協,“好好,不去就不去。我把房子都安排好了,吃完飯送你過去。”
“不用,我住這裏。”白沉掏出手機,白皙若蔥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正是杜芮歆掛出的招聘啟示。
“黎華街?”閔行反問,“你還放不下。”
白沉一語不發,良久才幽幽道,“是你,你能放得下?”
閔行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當然希望白沉能放下,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何必糾纏不放?但他知道,許多事情是沒辦法勸慰的,隻能靠自己走出來。
五年前的一場事故讓白沉流落在美國貧民窟,等閔行好不容易找到他時,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而是被踩在社會最底層的loser,肮髒邋遢,卑賤懦弱。閔行好不容易才將白沉帶回國,現如今陪伴他重新融入社會,期待他能從泥沼裏,再次站上光芒萬丈的舞台。
到了餐廳,兩人一起吃飯,閔行又提起租房的事情,依舊不甘心:“小白,要不你還是和我一起住,有什麼事情我還能照應你。”現在,白沉連智能手機都用不順暢。他剛剛拿到智能機時,就跟打開新世界大門似的。五年前,流行的還是按鍵手機,滑輪,翻蓋。
白沉生疏地用著刀叉,麵上強作鎮定,他回絕:“你不用把我當做小孩子,我自己可以的!”
“你還說,你現在可不就是小孩子嗎?十八歲!”忽然,閔行挑了挑眉打趣他,“真好,才十八歲。”說到這時,閔行眉宇間出現一絲落寞。
“你如果喜歡,把年紀改小就好了。”白沉淡淡地道。
閔行苦笑著搖搖頭,幫他把租房的事聯係好,付完錢後天色已晚,夜空好像一張巨大的網將車水馬龍的城市籠罩起來,四周越來越黑,閔行問他:“我帶你四處逛逛?”
“不了,我想先回去。”白沉望著天邊的晚霞,地平線上空還留著一抹殘陽。
“我送你。明天我會來接你到公司,有什麼事情隨時和我聯絡,我的手機24小時都為你開機。”閔行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謝謝。”白沉扯出一抹淺笑。
到了黎華小區,白沉提著簡單的行李進去。
“明天見。”閔行望著白沉的背影消失在暮色裏。
白沉走著走著,背後的最後一縷殘陽被夜色吞噬,他剛好走到去A幢樓下,越走越慢,幾乎沒有一點聲響,以至於聲控路燈都沒有亮起來。
恐懼朝他襲來,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提在手中的行李忽然掉到地上,他條件反射似的抱著頭蹲到路邊,蹲到最黑暗的角落裏,劇烈的心跳在黑暗中被放大,宛若有人在耳畔打鼓。
電梯到一樓,有人從樓道裏走出來,噠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聲控燈也亮起來,那人剛剛走到轉角處,視線中猛然湧現一個蹲在角落裏的怪人,嚇得她驚聲尖叫:“啊!”隨後又偷看了幾眼,快步離開。
白沉被尖叫聲嚇得一哆嗦,連忙用手死死地捂住臉,背過身躲起來。聲控燈的光照在他臉上,他好似被燙傷一般顫抖起來,清俊的臉因為痛苦和恐懼顯得無比猙獰。
白沉蹲在地上四處尋找藏身之地,鑽進樓道旁的綠色植被裏,他抱著膝蓋靜靜蹲著,好像自己是一棵植物,被世界遺忘。忽然,他看見一個黑色的鬥笠,連忙戴在頭上,黑紗將臉全部遮住,他這才覺得安全。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起來,他連忙掏出來看了看,上麵有一個行程提醒——去黎華街233號A幢7樓。
白沉反應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出來,看見樓下的門牌號,拖著疲憊的身軀爬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