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高一這年,江致和管從寒的最後一次見麵。

他想和她再見一麵,送了筆記去她家,卻被傭人告知她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裏,隻能失望離開。

考試結束後,試卷講解兩天,第三天上午家長會,下午分科誌願確認會。

管從寒全都沒有出席。

她請假的消息,是厲燃拜托白螢,白螢拜托曲甜葉,曲甜葉拜托江致,曲折地傳遞給老潘的。

老潘歎氣,讓江致向管從寒的“哥哥”要個聯係方式,他要確認信息的真實性,這個圈子又倒回去,江致要到了厲燃的電話號碼。

因為管從寒不回任何人的消息,連白螢發去的也沒有回應。

他本想打一個,又克製地放棄了。至於老潘,應該會盡到他應有的責任了。

但沒有她,一切也都會照常進行下去。

老師照常分發試卷,講解題目,同學們照常嬉笑打鬧、分享趣事,仿佛她隻是廣闊世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安安靜靜地飄散了。

隻是,在看見前方空蕩蕩的座椅時,在英語老師公布排名第一的同學時,在老潘公布進步獎名單時,在曲甜葉習慣性轉頭喊“從寒”時……江致都會想起她。

她不在這裏。

她無處不在。

分班意向確認的表格上,江致和原來一樣,堅定地選擇了理科。

他的文理科成績均衡,但更傾向於鍛煉邏輯思維的理科——以此均衡他過於感性的性格。

決定人生未來走向之一的表格,被重新收集到講台上,老潘把收到的報名表整理放好,一張張看過去。

“老師,管從寒交了嗎?”

老潘翻閱的手指一頓,抬頭看自己的得意門生:“她沒告訴你嗎?她昨晚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幫她填理科。”

突然想起什麼,老潘把空白的備用表遞給江致。

“我還沒填,你幫忙寫一下吧。”

理科。

上次說的文科,果然是貓貓的信口胡說。

她又騙他。

江致拿起那張空白的報名表,和老潘遞過來的、手感不熟悉的筆,一筆一劃,寫管從寒的名字。

手腕緊得厲害,握著筆杆的手指有點兒打滑,寫下竹字頭的第一筆彎彎曲曲,歪歪扭扭。

如果被管從寒看見,肯定又會氣得指責他,說諸如“筆記寫得那麼漂亮,寫我的名字寫成這樣”之類的挖苦,看他著急,逼得他百口莫辯地解釋。

三天不見,怎麼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他有點兒想她了。

*

墓園。

石碑上貼著韋連秀生前的舊照,攝於她人生中最燦爛的18歲少年時光,笑容璀璨。

別人都說管從寒的眼睛和她最像。

可是管從寒不覺得。

母親的眼睛是最柔軟的水波,上揚的眼角嫵媚勾人,蕩漾一圈圈治愈的漣漪。

她的眼睛卻鋒利冷漠,除了形狀,就沒其他的相似之處了。

管從寒想要在回憶裏捕捉母親的影子,大腦卻一片空白。

她原本以為,以為厄運降臨,自己會嚎啕大哭,真到了這個時候,眼眶卻如同幹涸開裂的河道,一滴淚水都落不下來。

膝蓋無力,管從寒差點身子一軟就跪下去,手臂無意識撐在地上支住。

狼狽不堪。

“管從寒。”

未拆封的手帕紙被遞到眼前。

看見來人,管從寒不悅地眯起貓瞳。

“哦,沒哭啊。”卓清繞著她轉了一圈,觀察完她的情況,不顧形象地在她身邊原地坐下,“你蹲著幹什麼,坐。”

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

管從寒沒有心情和她吵架,站起來拉了拉褲腿,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儀表,不理會卓清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卓清雙腿並攏而坐,雙手並在胸前,倒顯得像是在虔誠地祭拜亡者。

“有些事,有心就能知道。”這樣的坐姿讓她顯得很乖,卓清仰起頭看管從寒的下巴,眼睛逆著光而眯起來,就變得狹窄了不少。

這樣一看,就和自己的眼睛很像。

尤其是,卓清還在句末補了個稱呼。

“姐、姐。”

“……”

管從寒沉默。

是啊,她們倆,同父異母的姐妹,出生時間僅僅相差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