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國，聖誕節。
窗沿堆著一痕雪，過冷的溫度令冰花攀爬在玻璃上，詩意地留出小片的橢圓形，冰晶好似相框周邊鑲嵌的素銀。
施焰青的臉正在其中。
她指腹是湛藍顏料，落在窗上是笑臉。
琥珀一樣靈動的眼睛裏，借著窗麵的反光，映見身後忙碌的身影。耳邊是女人在哼歌，歡欣的、愉悅的，連同電子音樂一起擁擠在她的耳畔。
有心聲告訴她：這是好事，媽媽已經很久沒笑過了。
可理智告訴她，正是因為這樣，才不正常。一個受困於作品抄襲風波中的敏感女人，她的情緒就像是一麵脆弱的鏡子懸在高處，稍不留神就會墜得稀巴爛。
“Honey，別坐在窗邊了，過來幫幫忙。”
施焰青蜷起作亂的指節，塞進她的掌心，走向廚房去幫母親端盤子。
這期間，她還是忍不住去看段燼雪歡快的眉目，太詭異了，就像一種回光返照。不過這樣探究的眼神並沒有停留多久，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把餐碟擺好。
施焰青把疑慮暫時放下了，她想，開心一會兒也是好的。
在擺盤的途中，她嗅到了可疑的、刺鼻的味道，很細微，她沒去深究。
段燼雪躲在廚房裏打了個電話，沒有很久。
“嘟嘟嘟”三聲，手機裏的電子音告訴她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她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耷下唇角，反而眼尾的弧度更加飛揚，輕快走到餐廳給了施焰青一個擁抱，親昵地碰了碰她的臉頰。
“青青，要見到你的小舅舅了，開不開心？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呢。”
小舅舅。
施焰青腦海裏沒有關於這個人的記憶，但她不願意掃了媽媽的興，抬手回擁媽媽，“開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說的小舅舅都還沒有來。她坐在餐桌上，盯著燭架上燃燒的蠟燭發呆。
突然的，這一簇燭火從她的眼前掠過，被一隻纖細瘦臒的手奪走了。
段燼雪本來就漆黑的瞳孔在燭光的映襯下更為幽深，她窈窕的身段從軟凳上挪開，火舌率先舔上桌布一角綴的蕾絲流蘇。
施焰青愣住了。
她看著母親在室內的每一寸作亂，可她卻一動也動不了。
桌上的火好像舔到了她的發尾，被燒墜下來的桌布正好砸在她光裸的膝頭。
施焰青被燙得跳起來，剛剛回過神似的從座位上逃離了。
周身的溫度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施焰青覺得自己置身在最毒辣的太陽底下，眼前的景物都已經被扭曲了。
到處都很燙，她沒有辦法從恐慌裏抽離出來，煙熏進她的鼻腔裏，混合著刺鼻的味道
她知道她剛剛聞到的是什麼味道了！
是汽油。
是媽媽絕望的眼淚。
黑色的煙霧像是能吃人，施焰青捂住口鼻弓著腰去茶幾找自己的手機，好不容易摸到了，還沒按到撥號鍵就被一道巨大的撞擊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