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晶來美國六年了,五年內碩博連讀,從生物係畢業,然後應聘到加州一家生物製藥公司做研究,年薪七萬,握有綠卡。

何晶十二歲時被老何夫婦收養,至今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老何夫婦也不知道。從計劃生育起,女孩從不受待見跌至更不受待見,很多家庭為了生兒子必須先把第一胎第二胎的女孩“解決”掉。何晶一直認為自己是某個農村或城鎮家庭解決掉的“多餘”出來的女兒,隻是很幸運遇到了何中天和鬱華明夫婦,他們在自己已有兩個孩子的情況下勇敢地給了她一個遮風擋雨溫暖的家,而且作為“長女”,並沒受任何歧視。

老何夫婦是非常尊重知識的人,不能忍受自己家裏在二十世紀末期還有文盲,何晶幸運地在中國首都的某小學開始了遲來的第一步正規教育,並一發不可收拾。與何家生來養尊處優的孩子不同,何晶知道一切都來之不易,上天垂青她有機會改變被拋棄的不幸命運,憑真功夫,她上了中國還不錯的大學——人大,又以優良成績上了美國常青藤大學之一達特茅斯學院,後又到加州伯克利讀了博士。你可以說是智力優勢,也可以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何晶是那些在大洋彼岸陸續憑借高學曆、名校走向優裕中產階級生活的華人中的一員。

現在這個何家的長女與丈夫一起坐在寬敞明亮的House裏招待自己的妹妹與妹夫。老公是上海人,氣象學博士,儒雅英俊,殷勤而周到地為餐桌上每一位服務,自然而親和。

“姐,你房子真漂亮,和國內的House不同,國內的往往豪華而不現代,你這房子簡潔,布局也合理,整體典雅大方。”何琳是搞設計的,從設計的角度看問題。“樓上空著啊?不是給未來公婆預留的吧?”

何晶笑了一下,看著老公。姐夫DavidZhong善解人意地說:“樓上是書房,將來也許開辟個兒童房間,在小朋友到來之前,歡迎雙方父母來短暫居住。鑒於婆媳的天敵潛力,我父母說他們更喜歡上海。但我更希望未來嶽父母大人到來,有了家長監督,你姐就不敢明月張膽地欺負好人了……”

鍾大偉很幽默。何琳轉頭看著老公,“你為什麼不覺得婆媳是天敵?”

傳誌腦袋轉得快,“你們都是天敵了,總不能我是天使吧?”

何晶笑,“真是,如果David的母親在這個房子裏照顧她兒子並以此指手畫腳,我說不定也會發瘋,我的男人我照顧,我的家我來統籌安排,一山是容不了二虎的。”

David點頭補充:“一山容不了兩隻性別相同的虎,一公一母就可以。”

“過去一年,我家山頭上經常兩隻母虎在打架,那隻公虎卻什麼也不管。”何琳有所指地看著傳誌,“有一天它終於管了,合著另一隻母老虎,把我這隻嫩虎給修理了。”

何晶David就故作驚訝地看著傳誌。傳誌滿臉漲紅,“現在山頭上不就隻剩下我們倆了嗎?”

“你倒想那隻母老虎陪你呢,可惜它太老了。”

飯後到了臥室,傳誌抱怨:“現在不是出來玩嗎?不提以前行不?你們仨合起來擠兌我一個。”

何琳不讓他,“你要行得端、走得正,還怕影子斜怕人說嗎?心虛個什麼勁?”

傳誌央求:“寶貝老婆,不要讓咱丟人丟到美國來吧?”

“你這種蠢相地球人都知道!”

傳誌憋氣,好久才歎一口,“我們總這麼爭吵不是辦法啊,說吧,怎樣才能把怨氣清空為零,不再提舊賬,毫無負擔地生活?現在我可是說話做事小心翼翼,就是害怕一不留神讓你抓到把柄數落。”

何琳也歎口氣,“積怨可都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有個作家說過,感情像一個存折,從開折子那天起,你想想,你往裏存過錢嗎?你隻會支取、透支,現在又想錢取不出來你著急了!現在想辦法想把負債清空為零了,等最後一根稻草把駱駝壓死了,你再想拿下那根稻草管用嗎?”

傳誌結巴了,“你、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豬腦人笨想不起來,你友情提醒一下也算造三級浮屠吧。”

“身邊就有個例子,你眼又不瞎不能照葫蘆畫瓢啊!”

呃,傳誌明白了,剛才那個叫David的家夥太會來事了,嘴甜體勤,一比把他比到地下室去了。“你家兩個上海男人啊……”

“不服啊?”

“服!服!有葫蘆畫瓢,我一樣樣學還不行!”

第二天,何晶夫婦去上班了。何琳和傳誌吃了早餐沒事幹就在外麵溜達,怪不得美國地廣人稀,地大物博呢,小街上空蕩蕩的,走了半天連個人影也沒瞅見。但周遭環境卻非常優美,稀疏的歐式風格House前麵,是整齊的枯草坪,高大的樹木在涼風中一直排到天際線。

傳誌驚呼:“這是農村啊!”

“此農村非你家那個彼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