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渺渺立刻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連忙道歉:“抱歉啊李總,我沒注意弄掉了你的藥,你還有多餘的嗎?”
說話間她掃到被他放在小桌上的藥盒,便拿了過來想再給他倒一粒藥出來,這才發現藥盒裏麵已經空了。
她尷尬地抬頭,果然就對上李牧遙冷若冰霜的目光。
她勉強笑笑:“你這藥少吃一頓沒事吧?”
“你說呢?”李牧遙強迫自己深呼吸幾次,盡量把心中的火氣壓了下去。
聽李牧遙這麼說,她又看向地板:“要不我把那藥找出來,給你洗洗?”
李牧遙煩躁地揮揮手:“不用了,你別老動來動去的就行。”
這時候機艙內廣播響起,提示飛機即將起飛。
李牧遙看向窗外,感受著身體裏的每一處變化,有點緊張,但似乎還在可控範圍內。
想到這段時間,自己的身體狀況一直還不錯,想到醫生說的那些話,他應該主動嚐試挑戰自己的極限,他想,這或許就是一次機會。
他閉上眼,讓自己不去想太多,或許是心態還算放鬆,也或許是因為這些天總是工作到深夜,沒等飛機起飛他竟然就有了些困意。
池渺渺見他這樣就猜測他的病還沒好,可她又好奇,到底什麼病呢?好像和單純的感冒又不一樣。
餘光裏瞥見一個手邊那個小藥盒,她悄悄拿起來看了一眼,可惜上麵什麼信息都沒有,隻是個簡單的分裝盒。總覺得他似乎在掩飾什麼,是她的錯覺嗎?
從南城到新城並不遠,隻需一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
池渺渺本以為這一趟也會像他們來時一樣,李牧遙會一覺睡到飛機落地。
她心情放鬆地看了一集電視劇,也覺得有點困倦想睡一會兒,然而正在這時,飛機陡然顛簸了兩下,機艙內的廣播隨之響起,原來是飛行途中遇到了強氣流。這種情況並不罕見,隻是這一次顛簸的著實有點厲害,池渺渺甚至聽到有小嬰兒的啼哭聲從後麵傳來,機艙裏也開始有點混亂。
饒是明知道不會有什麼大事,但池渺渺也有點害怕了,這時候李牧遙要是醒著就好了,雖然他要麼不說話,要麼說出話來氣死人,但她潛意識裏總覺得,隻要他在,她就能安心。
她不由得回頭去看身邊的男人,這一看嚇了一跳。
李牧遙可能是被機艙裏的響動吵醒了,但他依舊閉著眼睛,隻是表情格外痛苦扭曲,額角還在不停冒著汗。
“老板你怎麼了?”
池渺渺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李牧遙,他似乎連呼吸都很困難,那麼在意形象的人很費力地解開了一顆襯衫紐扣,然後朝池渺渺無力地擺了擺手。
他想說他沒事嗎?可是他這樣分明不像是沒事啊。
池渺渺看了眼時間,距離飛機落地還有半小時。
怎麼辦?
她想到電視劇裏經常演到那種有人在飛機上突發不明疾病時,會有機組工作人員會向乘客求助,看有沒有醫生能幫上忙,也或者,讓飛機直接迫降在最近的機場……
她腦子裏很亂,有點慌張地說:“老板你忍忍,我去找工作人員。”
她說著就要起身離開,卻被李牧遙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冰涼潮濕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讓她更覺得害怕。她沒想到他竟然出了這麼多汗,而且身體的溫度非常低。
這一定不是簡單的感冒!
這時候有空乘注意到他們這裏的異樣,過來詢問情況。
池渺渺正要開口,李牧遙卻勉強抬起頭對空乘說:“我沒事。”
很顯然,這空姐也不覺得李牧遙的樣子像是沒事的,她猶猶豫豫地問李牧遙:“您確定嗎?”
李牧遙深呼吸:“真的沒事,我的情況我清楚。”
“這怎麼能是沒事呢?”池渺渺有點急了。
李牧遙卻沒有回應,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想把事情鬧大。
正在這時,飛機再度遇到氣流,要求所有人回到座位。空姐看了眼李牧遙,猶豫了一下對池渺渺說:“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您再叫我。”
空姐離開後,池渺渺立刻問李牧遙:“老板你這到底是什麼病?究竟哪裏不舒服?你可別自己瞎診斷白白耽誤了病情……是哪裏疼嗎?你給我指一指。”
她一著急就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而此時的李牧遙依舊死死閉著眼睛,身上的襯衫已經完全被他的汗水打濕,此時正黏在他的身上,他仿佛被人扼住脖子,呼吸困難,肺裏的氧氣在一點點消耗殆盡……他聽說有人管這種感覺叫瀕死感,雖然已經體會過很多次了,但還是會令他恐懼。
他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麵,和很多人說過的話,有多年前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還有不小心被他打翻的隔夜泡麵,以及他第一次躺在救護車裏的情形……他努力睜開眼,池渺渺的樣子已經開始扭曲。
她似乎一直在提問,問他是不是肚子疼,有沒有胸悶,有沒有其他哪裏痛……看來是真的著急了。
此時,他腦子裏又冒出了主治醫生威爾森的那句話,他說:“不管你多麼難受,多麼痛苦,往好了想,至少你不會死。”
他用僅剩不多的力氣扯了扯她的手腕。
池渺渺感受到他在拉自己的手,又見他看著自己,她立刻會意,這是要跟她說什麼嗎?
她連忙把耳朵貼過去:“你要跟我說什麼?”
入眼的是飽滿圓潤的耳垂,上麵還掛著一隻貝殼質地的耳環,離遠了看看不清圖案,離近了才看出那竟是一隻小貓的形狀。
她膚色本來就白皙,在這隻耳環的襯托下更是相得益彰。而隨著她的靠近而來的,還有一種淡淡的混合著草木香的果香,這個味道他不是第一次聞到了,上一次讓他稍有不適,而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熟悉了,他竟然並不討厭。
他艱難張了張嘴:“我沒事……”
一陣熱氣噴灑在池渺渺的耳廓周圍,讓她耳朵癢癢的,心裏卻莫名其妙毛毛的。她正想稍微離遠一點,卻又聽李牧遙有氣無力地繼續道:“我隻是不喜歡這麼狹小的空間。”
池渺渺幾乎是習慣性地在心裏吐槽他,這都頭等艙了還嫌空間狹小,那下次隻能包機了……然而很快,她就明白過來他這話的意思——他害怕這樣密閉的空間。
腦子裏立刻閃過了很多畫麵——他們第一次去見汪可時,他在電梯裏表現出的忐忑或許不是因為對汪可的,隻是因為他不喜歡電梯內的空間;還有上飛機前吃的那個藥,什麼樣的藥能讓一個事事警醒的人在公眾場合睡得那麼沉?難道那藥有鎮靜作用?
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難怪他不讓她聲張,因為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情況,確實死不了人,可是她也知道,他此時承受的痛苦卻一點不少。
對了,藥!
池渺渺回過神來,連忙俯身去看機艙內的地板,她記得那粒藥應該是掉在李牧遙那一側了。
李牧遙的記憶忽然就拉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獨自一人坐在去美國的飛機上,昏暗的機艙內所有人都在休息,唯一的光線來自前麵乘客的閱讀燈。
飛機輕輕顛簸了一下,讓他忽然從夢中驚醒。
迷迷糊糊的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入眼的是一片昏暗,身下是窄小的座椅,身邊是觸手可及的機艙倉壁……這讓他忽然想到那件封閉的寢室,還有那碗不知道被放了多久結果被一手打翻的泡麵。他忽然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作嘔的感覺讓他徹底清醒過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去往美國的飛機上,然而反胃的感覺還沒有平複,他又覺得胸口悶悶的,煩躁地拿掉身上的毛毯,但似乎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