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儀的確是死後“看”到的。
她墜樓而亡,魂魄飄出身體時,身旁站著一個年輕人。
那人灰發白須,一身水洗的中山式長袍,先問了她一句話。
“你甘心嗎?”
王美儀當然不甘心。
才出生一天的小女兒,在她睡夢中突然離世,而醫院隻給一句“搶救無效”就算交代,叫她如何能甘心!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在她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女兒屍體的情況下,她的婆婆就以她“情緒不穩”為由,替她簽了火化同意書。
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再次見到,卻隻變成了一抔灰土!
灰袍人又問,“想知道你女兒究竟是怎麼死的嗎?”
“想!”
“我可以讓你看到你女兒生前的最後一段畫麵,作為交換,把你的眼睛給我。”
“好!”
王美儀不是傻子,對方明顯不是普通人,要的,肯定也不是躺在地上的那雙眼睛。
可為了女兒,給什麼她都願意。
灰袍人笑了,“很好,跟我來。”
王美儀跟灰袍人回到了病房,看到的卻是下午時分的場景。
病房裏不斷有家屬們進進出出,自己正在病床上熟睡,婆婆則抱著女兒走了出去。
她來到走廊盡頭,把女兒交給了早就等在那裏的護士。
“你說話算話?這小娃,真值三萬?”
護士看了女嬰一眼,轉身就走,“錢今天就會到賬。”
“哎,你不能走!你得先付定金!要不然你跑了咋辦!?”
護士背後像是長了眼睛,躲過她的手,輕嗤一聲。
“你去打聽打聽,我什麼時候欠過你們的錢?倒是我忘了提醒你,這件事,到死也得爛在你肚子裏,否則,你知道下場。”
婆婆似想起了什麼難以忍受的畫麵,渾身不住哆嗦,任由那護士把孩子抱走了。
半晌後,她才緩過神,扶著牆踉蹌著走回了病房。
“我女兒呢?她去哪了?我要看我女兒!”
王美儀恨極,不住大喊。
灰袍人示意她稍安勿躁,畫麵一轉,另一麵牆突然亮了起來。
那護士抱著女嬰走到醫院後門,上了一輛金杯,直朝城外去了。
分明是在陽光正好的午後,畫麵光線卻變得越來越暗,像是有一片雲一直遮在車子頭頂。
車子駛入一片樹林,參天的樹冠徹底遮住了陽光,枝杈縱橫,像是一隻隻從地裏長出來的枯手。
懷裏嬰兒開始害怕哭泣,那護士伸出手,細長的指甲貼著她嬌嫩的臉頰劃過,留下一道殷紅的血痕。
“小東西,能到這裏是你的福氣,你怎麼還不知足呢?”
她咯咯笑著,露出一截花花綠綠的脖頸,嗓音尖得仿佛是指甲在黑板上拉過。
“錦腹環蛇。”
趙依依緩緩吐出一口氣。
錦腹環蛇毒性極強,且見她剛才大笑時露出的尖齒,可知她並沒有按照陰司規定把毒牙拔除。
這種蛇,竟然能在陽府做護士?
這三省到底亂成了什麼樣!
趙依依壓下怒氣,繼續往下看。
樹林深處霧氣彌漫,車子卻絲毫沒有減速,終於在一扇朱漆拱門前停了下來。
這林子裏,竟藏著一座中式殿宇。
連綿起伏的紅牆黃瓦是片這寂靜之地上的唯一點綴,未顯生機,反而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懼。
那屋簷上的脊獸栩栩如生,眼珠竟會隨著人的行動而轉動,更是添了一絲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