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池調轉後,丈餘高的屍塔沉入池底,隻露出一方不大的塔頂。

柳七走過去,在塔邊尋了個合適地方坐定。

這陰池底溫度極低,並不適合蛇類生活,沒多久他便犯了困。

夢中回到五十年前,他剛剛化形不久。

家中父母不在,幼弟幼妹嗷嗷待哺,他隻能強撐著身體外出覓食。

卻不慎被金烏所擒。

若不是柳似龍恰好經過,救下他又給了他一頓飯,他也沒命活到這時候。

與他而言,柳似龍是家主,更是恩人。

哪怕這些年他的所為愈發乖張,也是他柳七必須拿命去報的恩人。

枕在手上的頭猛地向下一沉,柳七睜開眼,神思瞬間清明。

“誰?!”

屍塔後探出一顆頭,竟是樹妖。

“嘿嘿,七爺,對不住啊,打擾您好夢了。”

柳七深吸一口氣,“你不在水牢裏看著,跑到這來做什麼?”

樹妖大吐苦水。

“哎呦您是不知道,自打半小時前你們家那位三小姐進了水牢,我這耳根子就沒清淨過!

一會兒嫌我身上的草味兒太衝,一會兒又說這地方條件忒差連個真皮沙發都沒有,我是實在受不住了,才逃命逃出來的啊!”

要是他跑得再慢一點兒,恐怕現在就被那條錦腹環蛇剝了樹皮,做成一張實木沙發了。

畢竟那位祖宗的原話可是:唔,既然沒有真皮,那本君勉為其難湊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可真是嚇死了!

“對了七爺,這三小姐在你們柳家是個什麼官啊?一口一個‘本君’,職位應該不小吧?

柳七嗤了一聲。

那就是個生性淫賤、頤指氣使的賤婢。

君?

她也配。

“不必理她。”

柳七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你來的正好,等下家主需取用這塔下壓著的東西,你用樹根去探探,看看有什麼異動。”

“噢,行,那您稍微往後退一點兒。”

樹妖站進水中,雙手交疊覆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詞。

不多時,他的雙腿以下幻化出數條根須,不斷生長,不斷往水底探去。

樹根穿過具具腐屍,緩緩紮入屍塔底部,終於觸摸到那一方半人大小的木盒。

樹妖繞著木盒盤亙了兩圈兒,根須頭部分出十來根發絲粗細的細韌,順著木盒的縫隙往裏鑽去。

他閉眼感受。

“七爺,東西還在,隻是比上個月又大了一寸啊!”

柳七放下心。

“日日以腐屍滋養,長大是正常的,辛苦了。”

“害,能為七爺辦事兒,是我的榮幸!”

樹妖收回根須,訕訕笑道,“隻是老爺子不是回家了嗎?一會兒再來?這兩頭離得可不近呐!”

柳七未答話,隻拿一雙陰晴不定的眸子看著他。

“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該問的,別問。胡家人呢?”

樹妖恨不得把腦袋垂到胸口。

“在、在前頭那個小方廳呢,秘書說胡先生在休息,不讓人打擾。”

休息?

柳七哼笑。

這個時候,胡欣良怕是連眨一下眼睛都不敢,怎麼會休息。

不過是擔心水牢裏那個陰司使醒來,知曉他就是幕後黑手,再對他不利罷了。

趨利避害,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忘給自己找好退路,想把鍋都甩在他們柳家頭上,果然是狐狸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