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群男孩將他圍起來,為首的大男孩手臂盤繞刺青,大聲笑起來:
“幹什麼?這麼凶,你想咬我嗎?”
“來吧,給你咬,喏,過來,過來啊!”
其實也由不得他過來不過來,其他幾個男孩強按著他過去。
他那時大概十一二歲模樣,身板格外瘦弱,眉眼已經有幾分長大後勾魂攝魄的驚豔。
初冬覺得那刺青有點熟悉。
對了,不就是上次在器材室,被辛野抓過來的那個男人嗎?
刺青這時候還隻是個十四五歲少年,他唇角笑意盡是惡劣。
他彎下身子,悠然將自己褲子脫.下,強按著對麵男孩腦袋就要往褲襠裏壓去。
初冬手心都冒出汗來,剛想捂住臉,忽然見小辛野一陣拳打腳踢,不知道怎麼逃走的。
刺青在他後麵,一邊提褲子,一邊罵著狂追:“操!”
“你給老子站住!”
“你他媽站住!”
初冬也一路跟過去,見辛野小小身影閃身躲進一間雜貨店裏。
他又出來時,手中拿著一把尖刀,用盡渾身力氣般猛烈揮舞著。
刺青大叫一聲,沒防備著,手臂鮮血橫流:“操!你敢刺我!”
小男孩猛掀眸看他,不僅沒收手,動作卻越發瘋狂起來。
小小個的身子,卻朝著比他不知道高壯出多少的刺青男狂追過去。
最後警方過來時,小男孩手中依舊緊緊抓握尖刀。
他手中尖刀泛著冷光,顆顆赤紅血珠沿著刀尖下滑,滴滴沒入泥濘地麵中。
他的臉隱沒在牆頭遮擋的陰影下,隻有一雙眼睛是赤亮的,藏著洶湧波濤,想毀滅一切的力量。
初冬從他臉上看不見半點害怕。
相反,這種見血似乎讓他隱隱興奮,那種突然得到什麼快樂的神色,被深深埋在他眼底。
辛野忽然感覺到什麼,朝她方向倏地看過來。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看見她,初冬心頭還是“咯噔”跳了下。
她又想起他後麵成名時,對待無論愛他的人,還是不愛他的人,那股置人於死地的狠厲。
他應當就是那種,因為淋過雨,所以要把別人的傘也撕毀的存在。
初冬緩緩吐出一口氣,不想再看了。
反正這家夥現在也早跑不見影子了,看了也沒什麼意思。
她現在的模樣應該很蒼白可怕吧。
初冬想到這裏,心情有些悶疼。
她渾身忽然尖銳疼起來,像萬千針尖沒入,icu又響起急切“滴滴”聲。
她第一次這麼想活下去,又再一次覺得這般無力。
生命真從來不在掌握中。
醫生護士又匆匆忙忙趕進來。
透過小小玻璃窗外,是初爸初媽緊張僵硬著身子,以及初曜紅撲撲的大眼睛。
醫院的病危通知書下達了一次又一次。
-
燕邦有一座傳聞非常靈驗的寺廟,坐落在小山坡上,香火常年不斷,香客熙熙攘攘。
來求什麼都有,求子的,求婚姻的,求發財的,接連不斷。
辛野從不信這些。
他雙腳分明踩在堅實土地上,卻感覺自己像踩在雲端,那飄渺雲層卷著狂風驟雨,隨時要將他往萬丈懸崖底下推去。
他心尖忽地悶疼,密密麻麻的,比什麼時候都難受,悶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他看到一次病危通知書後,再不敢踏進一步。
那種被繩索纏繞的窒息感,鋪天蓋地縈繞過來。
他覺得自己走不到她床榻邊,更不想看見她閉眼的樣子。
隻要不看到,她就沒事。
她就還活著。
他已經許多年許多年,沒感覺到自己這麼無力過。
萬千的財富,再好的醫療資源,她的情況依舊在一步一步惡化,仿佛下一刻就會撒手人寰。
他從沒見過她這麼安靜躺著過。
她臉上是常愛笑的,哪怕是虛情假意的笑,他都想再看見。
他低頭時,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正在虔誠祈禱,三步一跪拜,口中念誦經文,朝小山坡上一路拜過去。
辛野腳步忽然停下,低頭看他。
寺廟旁豎立一個牌子,大寫四個字:心誠則靈。
他幾乎沒有猶豫地,一刹那跪下來,也學著那人,三步一跪拜。
以前他差點被人打斷腿的時候,他都不曾跪過。
現在為那點縹緲虛無的四個字,他卻發現,一點沒想象中的困難。
原來人在心灰意冷之時,真的什麼都願意信。
兩旁許多是上了年紀的虔誠信眾,隻有他一個年輕人,一步步跪拜上山坡,引得不少人回頭看著。
有幾個年輕人經過時,無意看過去,先是給那年輕人容貌驚豔住,隨即又一頓,小聲說:
“那不是辛野嗎?”
“啊?真的是辛野哥嗎?”
“真的!之前熱搜還沒被刪除時,我看見過辛野哥的照片!”
幾個年輕人頓時激動起來,下意識想抬腿過去,被其中稍微冷靜點的粉絲拉拽住:
“先別過去,辛野哥可能有事情,不要打擾他。”
“我們在這裏等等,等辛野哥有空閑了,下山坡來時,我們再過去。”
“啊,我等不及了怎麼辦..”
“耐心點啊,你沒見辛野哥情緒有點不對嗎?”
小山坡山頭,寺廟香火嫋嫋。
辛野起身,走到一旁,抬頭看著眼前大佛。
身坐蓮花,麵上含笑。
他不知道自己心思有沒有在這裏,身心卻格外倦累。
一旁還放著幾本《善惡業報經》,石梁柱旁邊,刻著兩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