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後,那股瞌睡勁兒便上來了。用完午膳,穆青宸牽著小琅的手送她回房。小琅還沉浸在東陸海鮮的甜香氣中,無法自拔。她閉著眼彎著嘴角,任由穆青宸牽著,眼睛眯成一條縫,仔仔細細回味著那海鮮的味道。哥哥的手又暖又軟又白,指節明晰,手指修長,因有心外無物真心護持,多年習武、血戰沙場竟未讓他的手磨出厚繭。
估計這普天之下也就小琅覺得這雙手溫暖柔軟了,若換作是其他人觸碰到這雙手,定是非死即傷的下場。任誰也不想被這雙手扼住咽喉。
“小孩兒。”穆青宸輕聲喚道。
“嗯?”小琅閉眼歪頭應道。
“睜眼。”
小琅睜開眼,眼前是她哥哥那張巧奪天工的臉,如利劍出鞘,奪目至極。穆青宸彎著腰湊近了她的臉,眉梢眼角透著攻擊之意,俊美得驚人,輕輕淺淺的呼吸拍在小琅的臉上。她的目光與他相會,小琅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他們從小便一起長大,或者說是穆青宸將小琅帶大。昔日霓羌蕪與鍾情還在時,他們便大喇喇地撒手不管,由著穆青宸又當爹又當娘地將小琅拉扯長大。時至今日,小琅才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人窒息臉紅,不敢正麵凝視這個眼前人。
“那海鮮……”穆青宸開口道。
“好吃!”小琅肯定地點點頭,舔了舔嘴唇
穆青宸嘴角輕輕上揚,輕敲小琅額頭道:“我不是問你好不好吃。”
“那哥哥是想問新不新鮮?也新鮮!”小琅又認真點點頭。
“不是新不新鮮……”
正在此時,隻聽見穆府門口傳來徐高鳳那老太監充沛有力的喊聲:“皇上駕到!”
“陛下?他來穆府做甚?”小琅疑惑道。
皇帝突然造訪將軍府實屬罕見,他若想要召見誰,命太監通知一聲即可,何必興師動眾地跑這一趟?何況魏帝明葉律尚在病中。
“吃飽了飯,腦子就轉不動了?”穆青宸又是寵溺地點了點小琅的鼻梁,“想想現在穆府住了誰?”
“東陸使團……啊!不!月息姑姑和葉追垢小公子!”小琅一拍腦門兒,提起衣裙便朝穆府庭院跑去。
魏帝明葉律即使臥於病榻之上也不忘叮囑他們查探葉府情況,故而他趕來穆府親自看望也就不見得是什麼怪事了。
“你慢點!”穆青宸也追了上去。
穆府眾人傾巢而出,百裏爍負手懶悠悠走於後麵,自言自語道:“魏帝不是早接見了我們東陸使團嗎?怎麼還親自登門一趟,國事這麼不繁忙嗎?”
“誰要接見你了,一家人都喜歡開屏。”小琅從背後匆匆越過百裏爍,繼續補了一句,“你幹脆也改個名字,叫朱孔雀得了。”
穆崇、穆夫人、穆青宸、小琅跪於前排,攜眾人三呼萬歲。
魏帝明葉律還未等“萬歲”喊完,便向人群張望,急著問道:“誰是秦月息?誰是葉追垢?”
果然!小琅向穆青宸遞去了一個肯定的眼神,穆青宸微微點頭回應。
秦月息牽著葉追垢從人群中慢慢走出,低頭顫聲回了句:“陛下。”九五之尊麵前,她竟無一絲怯縮,語氣不卑不亢,雖是有萬般情緒湧動,也在盡力平複克製。
魏帝明葉律彎腰埋首仔仔細細打量眼前這小孩,呼吸漸漸急促。葉追垢比明葉措生大不了幾歲,一雙眼睛像是剛挖出來的黑礦石一般透亮黝黑。
葉追垢不明所以地盯著眼前這個大人,弱弱地喊出了一聲:“爹?”
舉座震驚!穆府人群中發出嘈雜之聲。
穆青宸留意到,就在眾人都張圓了下巴時,唯有他的父親穆崇埋著頭,看不清楚臉上是何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大膽!”徐高鳳嚇得破了音,“皇帝陛下豈是你個黃口小兒能亂認的?!”
“陛下?”葉追垢懵懵懂懂地看著眼前人,他明明就是自己的爹爹啊。
“來……”明葉律向後踉蹌了幾步,那個“人”字還未說出口便天旋地轉了起來。一貫大驚小怪的老太監徐高鳳自是驚得連拂塵都掉在了地上,自己跟著也嚇得雙腿一軟,栽倒在地上。一個灰影閃到明葉律的身後,將他穩穩扶住,此人正是土後國師。
“回朝!”國師當機立斷,在一眾小太監的簇擁之下,將深度昏迷的明葉律扶上了龍攆。
恭送陛下後,穆府眾人皆散去。穆青宸卻叫住了穆崇:“父親留步。”
小琅很是自覺地斂裙跟在穆青宸身後。方才葉追垢的那一個“爹”字猶如黑焰硝石一般頃刻間炸出鬥量筲計的信息,往事的斷臂殘脂也依稀從煙塵裏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