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鍾離的入席也早在陛下的預料之中。
定遠侯府從長隨到門房皆是自己的親兵護衛,在這耳目遍布的京城中針插不進,油潑不進。想必皇上因此也頗費躊躇。
如今要派耳目入府,由秦桓領著進門的人自然是最好不過。
夜深露重,韓東將手攏進袖袍裏望著月,這一刻他才無比清晰地在這蒼茫天地中感受到了那張遮天蔽日的大網。
翌日,朝堂上果真掀起了軒然大波。
督察院左副都禦使孫廉在府中遇害,刑部在押官員張有槐被人私放出獄。
朝廷眾議沸然,元豐帝勃然大怒,當場摔了案上筆硯,下令三法司聯合查案,著錦衣衛北鎮撫司協同辦事。
民間流言四起,紛紛傳言說張有槐是因孫廉彈劾才革職下獄,雖案件在審未定,但張有槐縱奴行凶,侵占民田已是鐵證如山,流放之刑是逃不掉的。因此他便索性破釜沉舟,賄賂了獄卒逃出牢獄,因懷恨在心,又暗中收買凶徒將孫廉殺害。
沉悶的京城裏轟鳴驟響,黑雲裏醞釀的雨潑天而下,一連幾日風急雨暴。街巷裏人煙稀少,偶爾過道的也是行跡匆匆。
鍾離剛從簽押房出來,迎麵便撞上了秦桓的馬車,秦桓掀而笑,招手道:“阿離,上來。”
鍾離視若無睹,連眼神也沒給,側身便躲過了撐傘來請的隨從,在簷下撐開手中的油傘,剛要跨步,又聽得背後的人說:“上回欠了我好大一個人情,就這樣打算不還了?那下回”
鍾離轉身掀簾入了馬車,那布簾一落,氛圍便曖昧了起來。
秦桓斜睨著她,湊過身去塞了個手爐進鍾離手中,鍾離也未拒絕,接過手爐,徑自倚著車壁閉目養神。
韓東在夜宴隔日便與她打了招呼,上奉密令,讓她監察秦桓以及定遠侯府的舉動,若秦桓有什麼風吹草動、不臣之舉,便可寫在無常簿裏,一並呈報。
秦桓看著人,像是懂了點這人的冷情,韓修遠所言的“冷麵閻王”確非言過其實。
馬蹄奔踏著水窪子,濺得汙水四散,雨裏的人紛紛避讓。
正在街頭乞討的小女娃渾身濕淋地捧著破碗,被擠到了路中央,馬蹄奔近,她凍僵的身軀瑟瑟發抖,隻來及發出“哇”的一聲哭聲,便被撞翻在地。
馬車停了。
侍從慌張來報,秦桓睜眸時鍾離正望著他,就在這平靜一瞥裏秦桓如芒在背。
車外暴雨如注,小女娃臥在雨窪裏捧腹翻滾,那烏紫的唇呢喃囈語著:“奶奶,奶奶……”
侍從在側替秦桓撐著傘,透過傘簷秦桓臉色陰沉地看著人從雨中被抬起,身後侍衛皆淋在雨裏不敢妄動,等著秦桓的指令。
鍾離也掀簾下了馬車,身旁的近侍忙撐傘來遮。
秦桓極快地掃了她一眼,又回過頭看著雨中昏迷不醒的人,說:“趕緊送去附近的濟民醫館。”
那邊人送走了,他才踱步到鍾離麵前,麵色緩和不少,說:“你下來做什麼?外麵風寒雨大,當心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