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簷下掛著鳥籠,晉王拿木柄食勺逗著雲雀,費盛跪在地上噤若寒蟬。
雲雀撲展著雙翼從晉王敞開的空隙中飛了出去,晉王仰頭望著星輝裏振翅高飛的雲雀,說:“這鳥兒都出籠了,還能飛回來嗎?”
費盛弓腰頷首,連額前發縷都垂在了地上,腫脹的雙手早已凍得紅紫。
費盛身強體壯,卻最不耐冬寒。他自幼家境貧寒,父親嗜酒如命,在執行巡捕任務時因醉酒誤事,被盜匪削了一隻耳朵和兩隻手指,還因此被革了職務,自此便一蹶不振,酒癮更甚。酒意上頭時便對費盛與費盛的小妹費婷拳腳相加,清醒時又痛哭流涕,百般自責。
直到那個冬夜,他許是在這無盡的黑夜裏再也尋不出暖意和盼頭了,終於膩了這種害人害己的生活。他在紛飛大雪中蹚進了那寒冷刺骨的河,費盛要去拉他,他便瘋了般扯著費盛一同卷進河裏,他血絲密布的雙目是費盛揮之不去的夢魘,他在那冰天雪地裏笑著大哭,哭著大笑,他盯著費盛那雙極像他母親的眼,淚流滿麵,他像是平緩了,安靜了,溫柔地感謝,她終於肯原諒他,來接他了。
是費婷哭啞了嗓子尋了人來打撈費盛。命是留下來了,可從此遇上冬寒便要發寒症,手腳皆腫,渾身怎麼也捂不暖。大夫說他傷了底子,活不長久,他除了遺傳了他父親的一身體格和氣力,什麼也不會,他隻想尋個來錢多的門路,為費婷攢些嫁妝,讓她也能嫁戶好人家,不用再在風雨飄零裏居無定所。
丁龍立在晉王身後,垂首瞥了眼簷下一言不發的費盛。
他與費盛在晉王身邊效忠多年,費盛卻總是壓他一頭,在晉王眼中備受青睞,此次費盛栽了跟頭,他難得地看他如此狼狽潦倒,本是抱著刀幸災樂禍的看好戲,眼下見著費盛那紫腫不堪的雙手,卻驀然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也肯為他求兩句情。
他小心接了晉王的話,說:“回殿下的話,屬下以前養過牡丹鸚鵡,這鳥癡情,得成雙成對的養,與伴侶形影不離,不離不棄,其中一隻死了,另一隻也要悲傷至死。”
晉王轉過頭來,看著他:“接著說。”
“和鍾離打過交道的侍衛都知道,他這人吃軟不吃硬,砍手砍腳都不怕,是條硬漢子。但卻有個致命的命門。”
晉王走出廊簷,眼裏納著沉思往下走了兩階又停了,他搖了搖頭,說:“沈震這麼多年來忠心耿耿,辦事得力,是個堪負重任的人。他如今在南鎮撫司任職鎮撫,我也是費了心力栽培的。利用他去殺鍾離,即便他勉強答應,往後也隻怕要寒了心,不成。”
丁龍扶刀躬了躬身,低聲說:“屬下聽聞鍾離家中有兩個小娃,鍾離很是要緊。”
晉王仰頭看著夜,半晌沒出聲,天上雲霧漸濃,最後一點星子也隱沒了,他抬了抬手,說:“你看著辦吧。起來吧,都凍成什麼樣了,這幾日不用來王府辦差了,在家好些將養著,等身子康複,還有要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