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察覺出四周的目光,一刀柄抵開了方酋,側目冷視:“看什麼!今日都不用辦差了是嗎!”
剛才還熱鬧的院落瞬間針落可聞。
她回眸時方酋仍望著她笑,她冷了臉,說:“狼崽,衙門是辦差的地方,你這幾日是喝了多少酒,醉話連篇,醉得不清醒了就等清醒了再來辦差!”
方酋伸指碰了下鍾離腰間那鐵皮雕刻的護身符,傾斜的日光掃過他高挑的鼻尖,在臉頰上投下小巧的陰影,他的單眼皮纖薄,抬眸時有著說不出的溫柔。
他目光裏透著難得的認真,說:“二哥,我沒醉。若非要說醉了的,那是我以前糊塗,如今我清醒的很。”
在鍾離晃神的瞬間方酋已經擦身而過地走了兩步,又驀然轉過身來,邊退邊說:“二哥,放心,以後該辦差的時候我會專心辦差,其它事嘛,出了衙門再說。”
鍾離立在落英繽紛裏望著方酋修長的身影,指尖不由地敲在刀鞘上。
韓東在今日值班的最後時刻才匆匆趕來,他臉上帶著風塵,顯然一路上馬不停蹄,沾了泥濘的袍子也沒換。
他立在案前,仔細交代了節前事宜,又挨個將幾個千戶問了遍,韓修遠這幾日接了趟外派的差事,如今還沒回京,北鎮撫司的事宜便暫由鍾離統領,韓東一路問話下來,見該準備的,該提防的,該留意小心的地方都安排得麵麵俱到,有條不紊。
韓東滿意地頷首,望著鍾離,眼中的讚賞之情毫不遮掩,他停在了鍾離麵前,拍著她肩頭說:“年節裏得空的時候來我府上聚一聚,修遠那臭小子過兩天也要回京了,他信上還念叨了你,正好在我府上會上一麵。”
韓東說得真切,鍾離卻不真信韓東的話,她與韓修遠以前是半個陌路人,如今說破了天也隻算得上個淺交。她心裏明白春節期間韓東府上定是權貴雲集,他是有心想幫自己結交關係,積累人脈。雖然韓東此人城府深沉,見風使舵的本領比誰都強,但待鍾離是真有幾分愛才之心。
鍾離恭敬地頷首,感激地說道:“謝謝指揮使大人。”
這話確是真心實意的。
五年前她和狼崽初來北鎮撫司當差時,被人百般排擠,暗中被下的絆子數不勝數。他們沒有身家背景,也沒有錢銀打點,自從沈震被調到南鎮撫司後,這些無處不在的擠兌便明目張膽起來,她和狼崽都要強,咬碎了牙和著血也要往肚子裏咽,絕不去沈震那裏搬弄是非。
雖然她在錦衣衛裏一直謹小慎微,恪盡職守,差事都辦得無可指摘,但若非韓東對她青睞有加,屢屢加以提拔,她不可能一路上暢通無阻地節節攀升。
韓東像是還有事,對鍾離再交代了幾句便行色匆匆地打馬離去了。
鍾離立在衙門口目送著韓東遠去,抬頭時才發現紅霞燒了半邊天,那翻湧的雲海不時掀起顏色的浪潮,她一時看呆了。直到秦桓親自下了馬車,拿竹扇在她額上點了一點,才怔怔地回過頭來。
“好個沒良心的薄情郎,” 秦桓似笑非笑地盯著鍾離,用扇角抹開她被風吹亂的鬢發,說:“我重傷在榻這麼多日,還指望著你哪日能記起自己的恩人,過來還報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