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簾微動,秦桓掀開簾,睡眼惺忪地趿著木屐,窗外晨霧初起,他隻披披了件外袍,推開窗時,驚飛了枝頭棲鳥。
秦桓昨夜睡得憋屈,被褥架在中間,鍾離連手指都不讓他勾,挨著榻沿,幾次都要翻滾下榻。他哈欠連天地舒展手臂,遠眺著賀州城外的綿延翠竹。
在山霧漫散的刹那,秦桓眉頭微蹙,心想燕磊怎麼還沒趕來與他們會合。
青竹層染上晨光,被血跡潑紅,濕噠噠地滴淌著鮮血。
海芷荷的滾銀裙擺被泥濘漸汙,她躲逃的路線被愈來愈密的竹林遮擋,在踏出最後一片光斑時,麵前已是密密麻麻的綠竹,退無可退。
一路追殺的黑衣人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在這昏暗裏,唯一刺目的便是他手中的刀光,在鋒刃迎麵而下的刹那,海芷荷撿起地上的斷竹,拚盡全力橫擋了一把,那黑衣人始料未及,在刀落的瞬間,下一刻手腕上便傳來劇痛。
海芷荷奮力咬住他的手,齒間溢出鮮血,她不知道要殺她的人是誰,可她知道,她絕不能坐以待斃,賀州就在前方,隻要踏出這片竹林,她就能重見天日,就能看見那個信口雌黃的男人。
可這夜太長,她知道她等不到了。
黑衣人被咬得吃痛,怒目圓睜地抬起手,一巴掌便扇得海芷荷目眩,她來不及撫臉,便被人捏著脖頸提了起來,她呼吸逐漸吃力,在蹬腿的時候,菡萏巾帕從衣襟滑落,她想要伸手去接,卻隻夠了把空氣。
她眼角滑淚,在意識抽離的最後一刻,她仿若看見竹葉被撥開,露出清澈小池,裏麵菡萏花開得瑰麗無方,有人從裏麵折下最孤潔的那支送到她手上。
身體沉重地跌在泥濘裏,毫無生氣。
海芷荷麵前的男人被一劍貫喉。
燕磊撐著臂跪在血泊裏,將海芷荷放在腳邊,他偏頭啐了口血水,從衣擺撕下一塊,將刀柄纏在掌心,黑衣人們踏著血水而來,將兩人層層包裹住。
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眼睛逡巡一圈,看著周圍的屍體,沉默須臾,忽然大笑起來,說:“小子,身手不錯,這娘們也就是中人之姿,不值當,我們當下缺的就是你這樣的好手,你現在殺了她,回頭我們就是兄弟,寨子裏俏嬌娘多了去了,你挑上哪個都好說!”
黑衣侍從們也都附和著笑起來,如今進寨的人一批接著一批,好些新人他們彼此連名字都生疏,就已經在任務中命送黃泉,他們急需人手,但需要的是精英而非炮灰。
燕磊也笑,他眼睛有神,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真誠,他抬指抹了把臉上血,說:“哪個寨子這麼豪橫,大家都餓得快人吃人了,你們那還能養得起俏嬌娘,別是忽悠我的吧?”
林間笑聲四起,黑衣首領拿拳敲了敲身旁兄弟的胸膛,豪爽地說:“那你是跟錯了人,這年頭跟錯了人,死了都要被狗啃,可跟對了人,別說填飽肚子,山珍海味都能吃膩味,賀州就是個窮州,你接了這趟送人的差事能有幾個銅板?往後跟著我們混,保準你轉眼便瞧不上這點銀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