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宿雨初歇，庭院的竹柏沾著未散的晨露，被羽盤旋衝天的羽翼拍得水霧四起，驚得耿宅裏雞鳴狗吠。
耿宅不大，費婷起床時海芷荷已經醒了，她站在窗前，隻披了件淡薄的外衫，她伸手在簷下接著殘露，雨水積聚蜿蜒在掌心，形成破碎的疤痕。
費婷穿戴整齊，邊挽著發髻邊從衣架上撈了外袍，她走幾步，將外袍搭在海芷荷肩頭。
海芷荷在神思恍惚裏吃了一驚，偏頭報以微笑，她擁袍而立，在晨風裏看著秦桓與鍾離等人穿過庭院，輕裝簡從地出了耿宅，走出廊子時，秦桓抬掌壓在鍾離的頭上，替她遮擋著花樹下不時墜落的殘雨。
費婷咬了口囊袋中的幹糧，嚼得嘎嘣響，她看著窗外，說：“人家掛著正經差事來的，既然已經到了汾州，沒理由去跟著瞎摻和，這一路上豺狼虎豹你瞧得還不多嗎，若不是阿離出手，你這條小命早就一命嗚呼了，哪裏還能在這裏看著人家發酸。”
海芷荷與費婷已經相處多日，早就熟悉她口無遮攔的個性，當下也隻是淡然地勾唇，說：“京都裏看到的皆是金玉樓閣，跨出了這條天塹，才知道外麵的人間原來滿目瘡痍。”
“京都裏也有暗閣陰溝，你是命太好了，髒東西從不打您眼裏過。”
費婷見海芷荷攢帕的手指泛白，在乍起的涼風裏又開始輕咳起來，便趕緊把窗戶合上，從兜裏摸出油紙囊遞給她，說：“世子說了，往後飯食我們都盡量自己管，這是他昨晚在街市裏買的糕點，怕你吃不慣幹糧。”
海芷荷側眸一愣，將油紙囊接過手中，將紙都揉皺了也沒舍得吃：“我還以為他一直隻當我是透明的空氣，仿若不存在的人。”
費婷抱著手歎息：“他不是那麼狠下心的人，不過阿離因為他受了不少苦，幾次都差點命喪黃泉，不能因為你們這還沒定音的一紙婚約就讓人給寒了心吧，再說” 費婷就著冷茶將最後一口幹糧咽下喉，“阿離心裏裝著她自己的一片天地，如果世子真要三心二意，你放心，不等你出手，她便首先要將世子一腳踹開。”
海芷荷將油紙囊仔細地封好邊，垂眸摸著邊角，說：“除卻巫山不是雲，別說是承顏，就連我初見鍾離時，也不免心驚。承顏又怎麼還會為別人動心。”
“那你還跟著？” 費婷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
“這輩子總該瘋一回吧，” 海芷荷看著羽從天空破雲而出，旋轉一圈，又沿著飛簷帶過一片濃霧，隨著馬蹄聲飛向遠方，她側眸露齒道：“生死皆在方寸之地，不覺得白活這一場，太憋屈了嗎？”
費婷愣在原地半晌，抬袖擦了擦鼻子，才回頭，恍然大悟道：“你個小蹄子！原來是拿著秦世子當幌子，自己偷溜出來看世界來了！欸——打扮這麼俏去哪兒啊！秦世子又不在！”
隨著木門敞開，微風漏了滿屋，費婷連忙在衣衫上擦了手，三步兩步地跟了上去。
風流雲散裏，幾人迎著晨風山霧，踩著輕塵縱馬疾馳向錦州。
曾靳一路沒再抱怨，倒是張世寧累得氣喘如牛，當日暮裏的錦州逐漸在眾人麵前如畫卷般展開時，他雙腿已經磨得連下馬都痛得哇哇大叫。
天空殘雲半卷，被初落的夕陽燒得五彩斑斕，花燈滿街，各式各樣地被風搖曳在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