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怪物(1 / 2)

斑斕的光華從琉璃燈盞的透壁裏溢出,照出無根的花影。

劉闕連逼近鍾離的眼眸,鼻尖甚至都要撞了上去,他笑,笑得蠱惑,又笑得純粹。

“阿離,我等你等很久了,美人就是美人啊,每每見著你,便覺得這遊戲索然無味,覺得還是人最有意思。”

他看見鍾離眉眼中的迷惘和憎惡,那白皙的額上滲出的汗珠都飽含玉色。

他不由伸出指尖輕輕擦拭,忽然溫柔道:“可是你會忘記啊,不像我們這群帶著記憶來的寄生蟲,終將消逝在異國他鄉的塵埃裏,可你不一樣。” 他目光眷戀萬分,“你雖然忘了曾經的一切,可你不會消亡,你才是真正可以擺脫母族的人。”

太熟悉了。

鍾離心口沉痛,冷汗淌濕了鬼蕩劍,汗珠混雜著鮮血。她沒有回避那赤裸的眼神,重複著他的話:“人有意思?”

“嗯啊,” 劉闕連心疼地替鍾離拭汗,“母族裏麵哪裏有人?你想回去做什麼?被騙了一次兩次還不夠嗎?喔,” 他蹙眉流露出憐憫:“我忘了,你都記不得了,我可憐的阿離。”

“沒人,” 鍾離耳邊充斥著周圍粗鄙的嘈雜和疊亂的嗡聲,她腦袋微晃,“沒人你從哪裏照搬的鉤月樓?胡言亂語,沒一句真話!”

寒芒飛掠,猶如振翅白鳥,卻驟然被按扼住了喉嚨。

周遭的嘩然歸於寂靜,窗外的雨水清晰起來,連筷箸輕擱的聲音都能聽見。

快若疾風的鬼蕩劍被劉闕連輕鬆地捏在指尖,他吹了吹上麵的塵埃,彈指就將它送了回去。

秦桓的手背砸下一顆汗珠,糜炎臉上的笑容驟斂。

這他娘的是哪裏來的怪物!

“這麼快就不想聊下去了。” 劉闕連垂眸喟歎:“可我真不舍得你死不瞑目呢。”

花影隨風晃蕩在新換好的氍毹上,劉闕連憐惜地摸過那虛影,那影子霎時就萎縮下去,鑽進他指腹。

垂簾在狂風裏縱舞,他起身的時候拉起鍾離的手,迎著她虛弱的麵容,耳語道:“哪裏有人,都是工具罷了,自我的工具啊,在無限上升的螺旋梯中,你能看見的,隻是仰視中的虛無。你停下腳步,一腳便要踩空,成為無數後起者的踏腳石,你管那裏叫母族,我管那裏叫無限深淵。”

劉闕連看著鍾離,眷戀又貪婪,鍾離在這一覽無餘的窺探中不由自主地挪後腳步。

“言歸正傳,” 劉闕連又恢複了少年稚嫩的模樣,虎牙皓白,“你贏了,鉤月樓歸你,我贏了,你的這具身軀就歸我了。”

“你想要這具身軀,” 鍾離說,“那你又怎麼能贏?”

劉闕連鬆開了指間的金算盤,算珠傾斜成一堆擺蕩在他衣襟前,微笑道:“將你意識徹底沉浸在死水的汪洋裏,和你那些塵封的舊憶一同深陷沼澤,我們那兒管這叫意識性死亡,不過你不用擔心,” 他側眸衝樓上的秦桓笑了笑,看回鍾離:“你的小情郎我可以繼續替你收著,小侯爺這身份在大周國還是挺好用。”

鍾離眸中生寒。

鬼蕩劍如流星飛雲,那疾呼而過的嚦嘯聲刺破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所有人都抬臂緊捂著耳朵。

幾乎是呼吸之間,四周的垂簾已被攪成碎屑,殘絮如輕羽飛揚在鉤月樓中,轉瞬便被揚撒的鮮血染成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