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嘛,” 劉闕連的馬尾辮被風撂到頭頂,襯著他潔白虎牙,還真像個不識愁滋味的無邪少年,“能陪阿離玩一遭,別說褲衩,即便輸得赤身裸體,吊兒郎當歸家又算什麼!”
“隻是,” 劉闕連眼睛眯成月芽彎,拿金算盤的邊角蹭了蹭鼻尖,支吾道:“我還隻是個少東家,不妨這鉤月樓我先替阿離攢幾年,等哪日我老爹一命嗚呼,把這鉤月樓全權交由我作主了,我到時候一定將鉤月樓雙手奉上,完璧歸趙,阿離,你看成嗎?”
他說話時有錦州的口音,奶聲奶氣地帶著“嗯,哪”,嗲得不行,他甚至恬不知恥地拉著鍾離的尾指,晃得春風蕩漾。
“我看成。” 鍾離笑得眉眼舒展,連那點清冷裏都蘊雜了春色。
打更聲從夜色裏遙遙傳來,劉闕連瑟縮在粗衣麻布裏,凍得唇齒烏青,下麵光溜溜的腿腳暴露在涼風中,他憤恨地打了個噴嚏,看向身邊樂不可支的小女孩,惡狠狠地說:“笑什麼!回家收了你的糖,今夜,不,明日,後日,大後日,你都沒糖吃了!”
“小氣鬼!不吃就不吃!” 小女孩腋窩夾傘,另一隻肥嘟嘟的手從繡桃麵兜裏掏出來,衝劉闕連做了個惟妙惟肖的鬼臉,“嘁”聲道:“小孩子都知道願賭服輸!光屁股司令,使喚誰呢!”
劉闕連“嘖”了一聲,正要色厲內荏地教訓人,卻見那粗厚的大羊角辮一甩,他吃痛地眯了眼,在滂沱大雨中,光腳一蹬,委屈道:“桃子!回來給我撐傘!冷啊!”
笙簫聲柔,全然褪去了適才的肅殺戾氣,旖旎地挨著人耳鬢廝磨。
曾靳拿巾帕拭去額間浮汗,在恍惚中呼吸急促,他伸手去推身側的張世寧,卻見他唇麵皆白,口裏囈語不止。
曾靳籲歎一聲,半斂著眸,在榻沿胡亂地摸起來,當摸到那溫熱熟悉的指尖時,他才緩回口氣,仿若找回了心神安寧般,埋首在披風的邊絨裏,閉眸睡去。
馮知良掌心被握得潮濕,見曾靳睡得安詳,才側眸看向小案邊安靜飲茶的鍾離。
鍾離已經換了身幹淨的雪青曳散,她身後跪著洋洋灑灑的男女老少,將原本寬敞的暖閣擠得密不透風。
窗外風雨漸小,有避雨的雀鳥暫歇在簷下的斜枝上,晲著雪眸看向裏屋。
秦桓小案下與鍾離十指相扣,他們的顫動連接在一起,在不經意的對視中都能讀懂對方眼中的心有餘悸。
在第五杯茶水入喉後,鍾離鬆開了秦桓的手,指尖帶著的是戀戀不舍,她抬眸時神色清冷。
糜炎靜候一旁,不寒而栗。
“都散了吧,” 鍾離鼻尖嗅著濃鬱的脂粉味,嫌棄地將手中豔俗的錢袋子扔給秦桓,覺得呂飛鵬確實是一徹頭徹尾的浪子,俗得從頭至尾,滴水不漏,“拿著銀子置地買房,往後好好過日子。”
人群跪在地上,齊齊俯身道謝,但謝過之後匍匐的身子卻紋絲不動。
糜炎依然手腳冰涼,他覺得自己定是太久沒沾酒水,一喝就醉,才做了這般驚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