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睫扇裏藏著月光,顫動的時候碎出晶瑩。
馬蹄三間,三人一路上冒風蹚水。萬家燈火皆熄,襯得星月徹亮,秦桓對這條馬道太熟悉,自從入了錦州他的心便開始按捺不住,他等這一刻等了太久了。
可最讓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是鍾離。
夢魘的離別依舊曆曆在目,血染雙瞳的鍾離仍然讓他心有餘悸,他要讓鍾離徹底放棄對深淵的窺探,生出對他不可切斷的羈絆。他要成為鍾離在這世上最後的家,讓她不論何時,都記得歸家的路。
汾州錦州之行危機四伏,步步危機,他不敢再等了。
馮知良順著浮流裏的飛絮聞到了沙土的氣息,他衣袍染塵,心情卻難得地舒暢,他沿著馬道遠眺,山川開闊,一馬平川,浮紅翠柳隨著馬蹄聲隱退了顏色,讓漫天遍野的黃浩蕩地鋪展開來。
“阿離,” 秦桓笑得溫柔,“回家了。”
鍾離對東博的了解都是從錦衣衛呈報的文書和密報裏閱讀所知,此刻她浸在夜風裏,望著眼前月垂星橫中的東博,黃沙遼闊,浩蕩地延展在月輝中,猶如寧靜的星浪,隨著幹燥的風蕩出自在的漣漪。
鍾離從披風裏露出雙眼,說:“這兒我很喜歡。”
馮知良勒了韁繩,在他們身側停下腳步,說:“大周也隻有東博風景如初,甘烈卻淳樸。”他抬指撫摸著馬的鬃毛,問:“若見了你,你大哥不會把你當場宰了吧。”
“有媳婦護著我呢。” 秦桓恬不知恥地將鍾離抱下馬背,在馮知良鄙夷的眼神中,昂首闊步地從他麵前走過。
黃沙翻滾,軍旗在夜色裏被刮得呼呼作響,夜巡隊的腳步聲驚擾了寂靜。
碎石在滾動間被踩在了腳下,秦長柏今夜又沒睡好。
自從從京都回到東博,蔣冬兒沒見到秦戎便已對事情心知肚明,秦長柏攜子歸京時,她就有過顧慮,可秦山瑞與孫兒多年未見,又病榻纏身,她不忍心讓爺孫相隔萬裏,連麵都不得見。可如今,她隻能苦水往肚裏咽,她不吵不鬧,秦長柏心裏更難受。
秦長柏站在軍帳外,滾了滾腳下的碎石,望夜長歎,身上隻簡單披了件外袍。
山熊族在冬日受挫,如今又卷土重來,他們如今連番動作,讓秦長柏心生憂慮,事出反常必有妖。
山熊族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他們居無定所、野蠻彪悍,是大周的心腹大患。每年到秋季,山熊族都會大肆入寇,即使沒有大舉的入侵行動,遊牧士兵也會三三兩兩的跑到邊境劫掠一番,為過冬備糧做準備。
可如今正值盛春,大周是春耕時節,麥穀還未熟落,而東北卻是水暖草長,他們此時不缺食糧,又是羊馬繁殖的季節,他們不該在此時出兵,這對他們沒有好處。
秦長柏微攏外袍,將腳下石子踢飛入黃沙,正準備掀簾入帳時,就有小兵來報。
他臉色微變,在旗幟飄揚裏皺緊了眉,說:“什麼?那個臭崽子回東博了!”
軍帳裏並不寬敞,一盞微燭點燃,昏芒閃爍,馮知良坐在中間握著手中剛剛煮熱的馬奶酒,旁若無人地埋頭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