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熊族的營帳密密麻麻地紮在木納河對岸，克木齊盤膝坐在草灘上，就著篝火上的羊腿拿手撕開了吃，副將馬薩擰開皮囊，扔了過去，那油膩子的滿臉濃髯即可蜿蜒下酒水，克木齊酣暢地抹了把臉，在火光裏的麵容略顯稚氣，他望著河對岸的士卒忙碌地張燈結彩，紅燈籠高挑帳前，眼裏透出奇異的光彩。
“大周人鬼心思多，” 副將馬薩酒量驚人，接過皮囊，猛灌了一口，“花樣百出輪流著耍，不知今日又是鬧的哪出。”
克木齊體格健魄，搭在膝上的手掌粗糙奇大，他搓了掌心的油沫子，指著那大紅燈籠，說：“這是大周人喜事的象征，他們營地裏有人要成婚了。”
火光劈啪出星子，襯得克木齊笑容靦腆。
馬薩拿肩撞了撞克木齊，笑道：“不出兩個月，東博就會是我們的天下，我們的女人也可以穿上綾羅綢緞，在肥沃的土壤裏誕下希望，靈穀朵會在最炙熱的烈陽下與你成婚，你將是山熊族最出色的戰士，和最年輕的吉博瀚!”
克木齊目光裏的奇異愈發濃烈，對岸的紅色讓他思念他的戀人，靈穀朵是馬薩的妹妹，是他的未婚妻，也是山熊族最嬌豔的花朵。她的眼睛藍得像木納河澄澈無暇的顏色，她轉起來，鮮紅的裙擺就會綻放出最熱烈的希望，讓無數山熊族的男子為她傾倒。
他無疑是最幸運的一個。
他收回手指撥了撥織成小辮的卷發，憨實地說：“我會為她打下最肥沃的土地，讓她的眼裏的光永不熄滅。”
“也不知是哪個小子，” 馬薩嘬完酒囊裏最後一滴酒，“知道在死神收割他們生命前，歡度最後一個春宵。”
今夜的晚風吹得很輕，將鍾離浸染如墨的長發微撥在細沙裏，她背後是漫無邊際的琥珀橙，紅綢紗的蓋頭蕩漾在日暮的餘暉裏直飆晴空，浩瀚的藍裏沒有一朵白雲。
鍾離光是浸在這細碎的落日裏就讓秦桓呼吸困難。
秦軍十三衛的兵士都認識秦桓，他們整齊劃一地圍繞在篝火邊，在無數個枯燥乏味，日複一日的邊沙駐守中迎來了第一場喜宴，他們拿指抵著唇，吹出東博的瑤曲，歌聲裏飽含著笑和祝福，也飽含著希望與自由。
秦桓在牽過鍾離手時手心冒汗，他們之間沒有紅綢緞，十指相扣便是他們彼此間的心意相通。
飛鷹旋在日落的紅光裏，羽翼生輝。
秦長柏軍袍鼓動，他魁梧的身軀今日有些僵硬，鬢邊已生出了皺紋，他受了兩人的禮拜，在端著酒杯時不禁鼻頭一酸，他舉起拳頭，最終隻是在秦桓胸前輕輕一撞，哽咽道：“臭小子，知道你荒誕不經，卻怎麼也沒想到你的喜宴會辦在這裏！”
秦長柏像是被沙迷了眼，在仰頭飲酒時揩了把臉，說：“人家肯跟你吃這種苦，往後不要虧待了人家！”
說是喜宴實在是簡陋，軍中物資有限，時間又倉促，幾個燈籠，幾片紅綢布，還是馮知良策馬疾馳從城裏買過來的，馮知良此刻作著喜宴證婚人，在話起音落裏喉嚨逐漸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