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往事鉤沉(6)(1 / 3)

的確,“不在其位不謀其事”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得了。至於那具屍體,甭管他是誰,反正不是自己就行了。但反過來,做人如果都做到這份上,也算完了。是非與勢利本來就是人性的兩個方麵,就像小時候是人就會玩的蹺蹺板,有時是這頭高,有時是那頭高,有時高的那頭是別人,有時高的那頭是自己。於是在《大宗實錄·補本》裏大家還能看到這樣的記載:“燕王遣中使出後屍於火,詭雲帝屍,越八日壬申葬之,用學士王景言,備禮葬之。”也就是說,當時找到的那具屍體是馬皇後,隻是被朱棣“詭”雲做帝屍了。這樣看來,朱允炆極有可能沒死。因為按照刑偵學的標準,死是要見屍的,既然所謂的屍是朱棣詭雲而成,那麼朱允炆就可能還活著,那麼朱允炆還活著嗎?

二是出亡說。有人堅定地說:“還活著!”這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穀應泰。他在他那本赫赫有名的《明史紀事本末》中極為詳細地記錄了這一事件的前前後後。

建文四年夏六月乙醜,帝知金川門失守,長籲,東西走,欲自殺。翰林院編修程濟曰:“不如出亡。”少監王鉞跪進曰:“昔高帝升遐時,有遺篋,曰:‘臨大難,當發。’謹收藏奉先殿之左。”群臣齊言:“急出之!”俄而舁一紅篋至,四圍俱固以鐵,二鎖亦灌鐵。帝見而大慟,急命舉火焚大內,皇後馬氏赴火死。程濟碎篋,得度牒三張,一名應文,一名應能,一名應賢。袈裟、帽、鞋、剃刀俱備,白金十錠。朱書篋內:“應文從鬼門出,餘從水關禦溝而行,薄暮,會於神樂觀之西房。”帝曰:“數也!”程濟為帝祝發。吳王教授楊應能願祝發隨亡,監察禦史葉希賢毅然曰:“臣名賢,應賢無疑。”亦祝發。各易衣披牒。在殿凡五六十人,痛哭仆地,俱矢隨亡,帝曰:“多人不能無生得失,有等任事著名,勢必窮詰;有等妻子在任,心必縈係,宜各從便。”禦史曾鳳韶曰:“願即以死報陛下!”帝麾諸臣,大慟,引去若幹人。九人從帝至鬼門,而一舟艤岸,為神樂觀道士王升,見帝,叩頭稱萬歲,曰:“臣固知陛下之來也。疇昔高皇帝見夢,令臣至此耳!”乃乘舟至太平門,升導至觀,已薄暮矣。俄而楊應能、葉希賢等十三人同至。

這段文字記載得有板有眼,栩栩如生,不由得你不信。後世學人多從其說。但他跟另一則來自《明史》的材料有出入。《明史·程濟傳》載,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元璋彌留之際,把皇太孫托付給程濟,並告知奉先殿鐵匣一事。我們不排除事事都考慮得極為周詳,況且在晚年對諸王已有所警覺的朱元璋會真的留有這一後手。但按說事關重大,朱元璋不可能把這件事再告訴更多的人,更何況這種事情見不得光,知道的人當然是越少越好。朱元璋不會傻到把這件事搞得像“超級女生”、“加油!好男兒”一樣沸沸揚揚。而且這種存在離間自己親生骨肉嫌疑的事本來就是朱元璋最痛恨的,早在開國之初就有個叫劉伯巨的人曾提醒過朱元璋封藩的巨大危害性,朱元璋認為他這是在離間自己與諸王的關係,結果我們忠心耿耿的劉伯巨同誌沒能見到第二天從南京城頭升起的太陽。按照這個邏輯,等到建文四年,金川門失守之時,跪陳鐵匣一事的應該是程濟而不是少監王鉞。

於是在談遷的《國榷》裏,進獻鐵匣的人又被改了過來。

盡管如此,穀應泰的這一說法仍具極高的可信度,因為從之後的種種跡象來看,建文帝在1402年之後還活著的可能性極大。這裏首先得從朱棣即位之後的所做的幾件大事說起。

其一,不遺餘力地屠殺建文舊臣,痛打落水狗,防止失敗者相互勾結,企圖東山再起。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其二,加大僧道度牒的管理力度。從這一措施看,朱棣應該對穀應泰的說法有所耳聞,並且企圖從源頭上控製住僧道的流動,繼而達到防止建文帝假僧道之名四處遊走。餘繼登的《典故紀聞》曾說,永樂時期,朱棣多次命禮部榜示天下,申明僧道“俾守清規,違者必誅”。對待僧道如此嚴厲,不能不讓人有所遐想。

其三,派鄭和六下西洋。曆史上的鄭和曾七下西洋,但其中最後一次是發生在朱瞻基的宣宗朝。應該說,鄭和下西洋的動機很複雜,但不可否認其中負有追查建文帝下落的使命。理由有二:一,隨行成員中有大量的特務人員——錦衣衛。二,《明史·胡濙傳》明確記載:“傳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內臣鄭和樹輩,浮海下西洋。”《明史·鄭和傳》也說:“成祖疑惠帝(建文)亡海外,欲蹤跡之。”看來,朱棣對建文帝還是相當敏感,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其四,派胡濙尋訪仙人張三豐。從成祖過去的行事來看,他並非極度迷信之人,他也懂得“人生一世,草生一秋”的道理。在當年“靖難”的蒿城之戰中,閏三月初六,本來這一天是“兵家所忌,不可濟世”的“十惡大敗”之日,但朱棣不顧諸將空前一致反對,毅然興兵渡河並說出“拘小忌者終誤大謀”的話,並於初十日一舉擊潰吳傑。這樣看,他是不會去幹當年秦始皇幹過的蠢事的,那麼,尋訪張三豐就隻能是一個掩人的幌子了。《明史·胡濙傳》同樣記載得很明白,永樂五年(1407年),胡濙“遍行天下州郡鄉邑,隱察建文安在”。“隱察”就是秘密地查,“安在”就是“是否還在”。從這裏可以看出,朱棣對當年那具燒糊的屍體也無絕對把握。如果他鐵定了那不是建文帝,這裏的詞恐怕得改成“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