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禁宮談話中,朱元璋曾對自己屠戮功臣、分封諸子以藩衛王室的做法深以為是。他對皇長孫朱允炆即後來的建文帝說:“我把防禦胡虜的任務交給你的諸位叔叔了,以後邊境上相安無事,你就可以做一個自由自在的皇帝了。”朱允炆沒有盲目樂觀反而一臉顧慮地望著年邁的祖父說:“胡虜不靖,諸王除之。諸王不靖,誰又去抵禦他們呢?”應該說,朱允炆看得很準,爺爺的確為他拔除了一些荊棘上的利刺,但同時他又種下了另一些更為鋒利的。下一個秋天,當最後一隻大雁南飛的時候,他的孫兒會替他收下那一樹耀眼的荊棘。這是一個悖論也是一個事實。朱元璋窮盡一生親手開創的這個龐大的帝國就像是武俠小說中的傳奇武器鐵蒺蔾,無論你怎樣丟,朝上的一麵總會帶有利刺,刺傷後來者的馬掌。
對策根據相關資料,晚年的朱元璋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並且做出了一些相應的補救措施,但那時候他已經老了,是真的老了。早在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皇太子朱標死的時候,他一邊撫摩著孫兒扁平的頭顱,一邊說:“吾老矣!汝獨不憐我哉!”這個時候,諸王尾大不掉之勢已經形成,更加棘手的是諸王在長期的軍事鬥爭中積累起來的經驗、人脈,鍛煉出來的膽識、謀略是永遠無法逆轉的。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受封北平的老四——燕王朱棣。這位老哥不僅兵精將強,實力雄厚,而且老謀深算,頗具野心。
明人郎瑛的《七修類稿》卷十《禦對》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有一次朱皇帝與眾兒孫在宮中觀看跑馬遊戲,朱皇帝觸景生情,遂出一上聯“風吹馬尾千條線”要眾兒孫對下聯。皇長孫朱允炆對的是“雨打羊毛一片氈”;而燕王朱棣給出的下聯竟然是“日照龍鱗一片金”。
燕王這一對“頗合聖意”,朱皇帝很是高興,認為這個四小子像自己,以至於在洪武二十五年,皇太子朱標死後,在確定新的王朝繼承人的問題上《太宗實錄》出現了這樣的記載:
戊寅(太子死後第二天),上禦東角門召廷臣諭之曰:“朕老矣,太子不幸,遂至於此,命也。古雲:國有長君,社稷之福。朕第四子(燕王朱棣)賢明仁厚,英武似朕,朕預立天子,何如?”而據同一本書記載,在之前他與皇後馬氏的對話中也說:“諸子中,燕王仁孝,有文武才略,能撫國安民,吾所屬意。”但可以肯定地說,後一則材料純粹是後人的偽造,因為朱元璋的皇後馬氏卒於洪武一十五(1382年)年八月初十,而太子朱標卒於十年之後的洪武二十五年。
在當時太子尚在而且並無夭折征兆的情況下,雄才大略如朱元璋者絕不可能說出這等沒來由的話,那麼可能的話答案隻有一個,即朱棣登極之後為了顯示自己繼承皇位的合法性而特意命人製假販假,賠道德的成本以賺取天下人的吆喝。但前一則材料卻在很多文獻如《明史紀事本末》、《明史》中都有體現。從情理上推測,在當時朱允炆年僅16歲,而且過於仁弱的情況下,朱皇帝的確有可能從老朱家長遠利益出發,在繼承人問題上出現猶豫。那麼,當朱元璋把這一棘手的問題拋給廷臣,他們又是如何處理這個老皇帝親手擲出的這個仙人球呢?
據《太宗實錄》記載,當時的東角門大會氣氛異常緊張,隨手抓下一把空氣都可以擰出廷臣的汗來。與會的所有人都清楚老皇帝的脾氣,誰都不願意冒這個險,拿吃飯的家夥開玩笑。過了半天,還是以耿直聞名的翰林學士劉三吾打破了可怕的沉默。他說:“陛下言是。然置秦、晉二王於何地也?”語氣很委婉,但道理卻剖析得很清楚,按照儒家“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原則,老大朱標死後,老四朱棣前頭還有兩個哥哥。如果把他立為合法繼承人,那他的兩個哥哥又該擺在什麼位置呢?當時的史書記載,朱元璋聞言,沉默良久,“大哭而罷”。胳膊終究還是沒擰過大腿!
於是在這一年的九月,朱元璋詔立16歲的朱允炆為皇太孫,作為皇位的法定繼承人。按說,生米既然已經煮成熟飯,大夥也應該沒什麼異議了。但是隨著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七月,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二月,秦晉二王,也就是的朱棣兩個哥哥相繼去世。事情又一下子又變得微妙起來了。這樣的狀況不是朱元璋願意看到的,但對於生死這回事即使你萬能如耶穌同誌又能做些什麼呢?現在老皇帝必須盡快清醒過來,為他的皇太孫,為他窮盡畢生精力的大明王朝做些什麼。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的。但是麵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他能采取過去用過的老辦法嗎?他忍心從肉體上一勞永逸地解決對手嗎?如果沒人願意走到那一步,那麼擺在他麵前的路就隻剩下一個字了——防!但話又說回來,天下的事防得盡嗎?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當道高一尺的時候,魔為了混個臉熟自然得跟著水漲船高,魔高了,道也不能坐以待斃,不管是吃增高鈣片,還是敲斷骨頭隻要能更高就行。按達爾文的說法,這是一個“物竟天擇,適者生存”的過程。按香港警匪片的演繹,這應該是一出經典的《暗戰》或者《無間道》。但無論如何,朱元璋還是應該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