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往事鉤沉(7)(1 / 3)

雲南武定縣獅子山正續寺。相傳建文帝出亡至昆明,寓城中五華寺,自言與鎮南將軍西平侯沐晟相識。寺僧通報,沐晟至寺。與建文密談,遂遣人送至武定府獅子山隱藏。後滇人為了紀念這位丟失皇位的皇帝,塑其全身像以供。此寺流傳有序,早在萬曆年間就已經盛名在外。萬曆前期,時任雲南巡按禦史的劉維曾在庚辰年(1580年)八月七日登上獅子山巔,極目遠眺,山隱龍蛇,氣象萬千,感歎不已,後來他在《寫金綱經序》中說道“建文潛此,理或然也”。到萬曆後期,時任雲南右參政的謝肇在其撰寫的《滇略》中更是說起當年建文帝修行時穿過的禪衣,用過的錫杖,原文為:“武定獅山崖半有庵曰龍隱,中祀建文皇帝禪衣、錫杖,淒然老納狀也。”後世文人如天啟年間(1621~1627年)的劉文征,清代曾出任武定直隸州知州的郭懷禮等,都有相關詩文傳世。

現今寺內仍是詩文眾多,其中一楹聯一匾額頗為絕妙。

楹聯曰:“僧為帝,帝亦為僧,數十載衣缽相傳,正覺依然皇覺寺;叔負侄,侄不負叔,八千裏芒鞋為步,獅山更比燕山高。”

匾額曰:“叔誤景隆軍,一片婆心原是佛;祖興皇覺寺,再傳天子複為僧。”

以上各說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時言之鑿鑿,有時又難免自相矛盾。加之年代久遠,一時間也難以查考,姑且存疑。

其三,江蘇吳縣說。

這一說以徐作生先生為代表,他的《龍角葬當致天子

——明建文帝出亡遺蹤》一文曾力辯其實,引起學術界的轟動。文章從建文帝的主錄僧傅洽被抓講起,《明史·姚廣孝傳》載有傅洽被抓一事,“初帝入南京,有言建文帝為僧遁去,傅洽知狀,或言匿傅洽所。帝乃以他事禁傅洽。”而且這一禁就是十多年,直到太子少師姚廣孝臨終前親自替他求情說:“傅洽係久矣,願赦之。”“至是,帝以廣孝言,即命出。”從這時起傅洽才重獲新生,告別了“手裏呀捧著窩窩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的日子,但是隻要一閉上眼睛,這些年的往事就會山呼海嘯般襲來,揮之不去。於是傅洽向朝廷請命回到南京的大報恩寺,以終老佛門。當時的仁宗皇帝答應了他的請求,還賜給他大量的佛經,派專人、配專車把他送回了南京。宣德元年(1426年)傅洽自感油盡燈枯,留下一段偈語,飄然仙去。偈語雲:“清淨自在中,還是如是住。一切大安樂,清淨自在住。”徐先生把“住”拆解成“人中之主”。乃得出傅洽偈語中所謂的“住”正是金川門事件後逃亡在外的建文帝。傅洽既然留下這樣的偈語,說明他的確知道建文帝的去向。而從姚廣孝一力為他求情似乎也說明姚廣孝知悉內情。姚廣孝曾寫過一首題為《病貓》的詩,耐人尋味:

銜蟬踏雪世難尋,爪斂毛摧苦病侵,即倦終宵巡髦下,難思長日臥花蔭,欲急快啖非天意,縱鼠橫行豈有心,誰念前功能保受?夜寒收汝入重衾。

徐先生綜合考慮當時的政治環境、建文帝的處境以及姚廣孝在靖難之後性格的改變等諸多因素,認為這首詩有特定的政治隱喻,而其中所吟詠的那隻病貓正是此時出亡在外的建文帝。

另一方麵,最早發現的出亡奇書《忠賢奇秘錄》始為鬆江人王詔發現於吳縣的治平寺中。當時這本書的封皮是佛教經典《楞嚴經》(讓人想起覺遠大師和《九陽神功》),但書中所載卻全是有關建文帝及其隨亡舊臣20多人的事跡,可惜的是“墨斷爛,可識者九人”。後來的《致身錄》等書均以此書為本附會而成。從這裏也可以旁證建文帝極有可能出亡吳縣。應該說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認可這一看法的。當地的地方誌如《蘇州府誌》、《吳縣誌》均有相關記載。

張鬱文的《木瀆小誌》還明確指出了建文帝出亡的具體地點——積翠庵。“積翠庵,在茅蓬東,一名皇駕庵。明建文帝遜國時曾移駕於此,萬曆間始顯。”作者親自拜訪了早年曾在皇駕庵當過主持的開明法師,一番愉快地交談之後,法師抄了一首據說是章太炎先生以前題在殿堂楹柱的詩相贈。“龍角葬當致天子,此處唯許法皇居,燕飛來競啄皇孫,後嗣休隨和尚誤。”詩中的“法皇,皇孫”指建文帝,“燕”指燕王朱棣,“和尚”指在靖難之役立下頭功的姚廣孝,“龍角之地”指的就是寺後的小山包。從章先生的詩來看,顯然章先生認為,那塊所謂的“龍角之地”葬著一位天子。此種說法在當地流傳甚廣,婦孺皆知。而且在皇駕庵四周還發現有雕龍柱礎,這皇家物什不比過年包餃子,有點麵粉就可以做的。

綜上所述,徐先生得出了出亡吳縣的結論。並且這一說法跟《明史》的一則材料不謀而合。《明史·胡濙傳》載,永樂二十一年(1423年),胡濙還朝奏事複命。正好此時,朱棣親率大軍征討阿魯台行至宣府。胡濙不敢懈怠,日夜兼程,趕到宣府,到達時已是深夜。朱棣這時也已經睡了,但是聽說胡濙來了,急忙起床召見。史書記載:“濙悉以所聞對,漏下四鼓乃出。”談些什麼?沒人知道。但是兩個月後,朱棣做了一件令人詫異的事情,“詔諭禮部尚書呂震,盡赦諸死義者家屬,給還田產。於是稍稍有敢言建文事者。”至此,這一事件算是告一段落。從以上這則材料可以分析得出三個結論:首先,胡濙所奏之事極其重要,因為他連夜趕到宣府;其次,胡濙所奏之事應該與他肩負的使命有關;再次,此事應該跟後來的“盡赦諸死義者家屬”一事有所關聯。從這三個充分條件出發,徐先生認為胡濙所奏的事極有可能是建文帝的死訊。明人趙士哲在《建文年譜·跋》中道:“朝廷使胡忠安(濙)巡行天下,物色十餘年,歸闕問狀,以無足慮對,足完君臣叔侄之倫矣。”其中“足完君臣叔侄之倫”一句,據先生分析,指的正是成祖得知建文行蹤而又不想傷害這個已經不與世爭的侄兒。現在正好建文帝自然死亡,成祖皇帝也做了,心病也除了,已經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另外,仁宗的禦製長陵碑有建文死後,成祖曾“備天子禮以斂葬”。那麼這個地點就極有可能是皇駕庵背後的小山丘了。徐先生的考證嚴密,敘述得體,還有大量的文獻資料與自己實地考察的訪問記錄為證,應該說可信度是相當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