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梁發生爭執前,二人有過一段幸福的蜜月期。同樣擅長筆墨的章太炎曾在梁啟超主持的維新派報紙《時務報》中擔任編輯。但是不久因對孔教存有不同看法,章太炎和康、梁門人發生肢體衝突,繼而重返杭州。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後,清廷一道海捕文書,章、梁都被迫流亡日本。在日期間,章太炎一度跟梁啟超過從甚密。還是在梁的介紹下章太炎才得以同後來被稱為“國父”的孫中山結識,與孫中山的頻繁接觸讓章太炎逐漸跳出了維新的藩籬,而漸趨革命,並最終跟維新派,跟梁啟超分道揚鑣。
革命?維新?
章太炎公認最著名的文章是發表於1903年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在那篇與維新派徹底劃清界限的文章中,章太炎直斥自己曾經追隨過的導師康有為“舞詞弄紮,眩惑天下”,令人大呼過癮。章太炎也因此而揚名。不過其最大的功績恐怕還是1906~1907年間與梁啟超的那場論戰。
革命和維新本來就是兩條水火不容的路,他們之間沒有也不存在調和的可能。如果說在19世紀末,維新還不失為一劑救國救民的良藥的話,那麼到了20世紀初,維新就已經淪落成了110米欄。幾乎所有的有識之士都認為中國要想走得更遠走得更快,就必須越過它。章梁之間的論戰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展開的。
論戰的起因是康有為的一篇長文《法國革命論》,內容無外乎排斥革命,主張維新的老調。對於這樣的文章,革命黨人照例會組織力量煞有介事地駁斥一番。不過雙方的主力筆杆章、梁二人摻和進來,而且把事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卻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
維新派一邊,因為有事,康有為把任務交給了首席大弟子梁啟超;革命黨一邊,1906年夏,因當年在《駁康有為論革命書》中有所謂大逆不道言論(載湉小醜,不辨菽麥)的章太炎刑滿釋放,二度流亡日本。並在孫中山的關懷下,開始接手同盟會的機關報《民報》。
於是,針尖對麥芒,一場大規模的論戰初顯端倪。
從章太炎接手的7月至12月,僅半年的時間,《民報》就陸續刊發了一些鐵杆革命黨如胡漢民、汪精衛等人措辭嚴厲的文章,洋洋灑灑,幾乎占據了報紙一半以上的篇幅。不僅如此,寶刀未老的章太炎還親自操刀,與梁啟超捉對撕殺,寫下了《箴新黨論》,文中詳盡地敘述了維新派的演變,並從中分析總結了維新派的諸多致命傷,如缺乏膽識,沒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等。
調停!梁子!
麵對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勢,曾經以妙筆聞名的梁啟超也漸感不支。於是論戰剛開始,他就托與兩派均有交往的湖南人徐佛蘇出麵調停,但鐵了心的章太炎絲毫沒給徐佛蘇麵子,你徐佛蘇算個球啊!我該駁斥還駁斥,該論戰還論戰。又是半年的時間,革命與維新的優劣越辯越明,維新派也逐漸被趕往絕路,縱使梁啟超能力超群,但也回天乏術。這時他又想到了徐佛蘇,鑒於上次調停的經驗,徐佛蘇這次沒有親自出麵,他輾轉找到了革命黨的中堅湖南老鄉宋教仁。
宋教仁的麵子自然比徐佛蘇要大,他找到章太炎委婉表達了維新派的想法,並從反清的大局出發,勸章太炎暫時休戰,得饒人處且饒人,窮寇莫追。但倔強的章太炎並不願就此罷戰,認為原則問題不能和稀泥,在目前這種辯而未明的形勢下更應該奮起直追,痛打落水狗。不過為了給宋教仁台階,也為了端正視聽,他同意在以後的論戰中不采取謾罵攻擊的方式,也不再動不動就問候對方家庭女性成員的生殖器官。至於正常的革命與維新之爭即使孫先生說停,“也萬死不能從命”!
話說到這份上,而且還是宋教仁出麵,梁啟超沒轍了。1907年的冬天,曾經活躍一時的維新派機關報《新民叢報》宣布停刊,給這場持續一年多的筆墨官司畫上了一個句號。從此,章、梁二人結下梁子,而且終二人一生都未曾釋懷,以至於到後來,清華國學院準備聘請二人擔任國學院導師的時候,梁雖然接受邀請但隻願出任導師,不願司職院長,而桀驁的章太炎更是一口回絕了清華的邀請,理由很簡單,七個字——“恥與梁啟超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