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濤海未了情02(2 / 2)

到了下半夜,疲憊不堪的平山已經在他父親的腳下睡著了。平山媽怔怔地望著陰森冷寂的祠堂和在茂亭的腳底燃著的小油燈,低聲啜泣著,悲苦地想到茂亭走後留下的一男一女和腹中五個月的孩子、已經五十多歲的母親,這塌下的天叫我怎麼能撐起來呀!親房好友中,又有誰能幫助我們呢?茂亭,你為什麼走得這麼快,這麼狠……

林平山童年的深深記憶,是寒冷的冬天絕早起床的情景。

蒙矓中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他:“阿平,乖孩子,起來吧。”

困乏中他的眼瞼隻綻開一絲微縫,覺察到外邊的天還那麼黑,眼瞼又緊緊閉上,不想理睬。忽然,他醒悟到是外婆在叫自己起床,意識清晰了些,連忙坐了起來,摸索著床邊椅上的衣服。外婆早晨起床舍不得點燈,他每晚睡覺前都是按順序逐層把衣褲疊放在椅子上。

淩晨的氣溫很低,衣衫一挨身有種披上一層鐵皮般冰得瘮人的感覺。他閉上眼睛咬牙披上了鐵皮,讓體溫把鐵皮烘軟之後,打戰的牙齒才漸漸安分下來。

林平山揉著眼睛,摸索到屋旁的小巷中,左胳膊挎上糞箕,右手拿起竹片做的糞夾,隨外婆離開了家。走到巷尾的西橋頭,外婆對他囑咐一番便獨自過橋去了。

外婆沒有兒子,一直跟母親生活在一起。她要到五裏外的屠宰場去做工。三舅公在屠宰場宰牛,托人情讓外婆在那裏挑水、洗地,每天可以掙一角多的銀毫和銅板。她的工作淩晨三四點鍾就開始了,每天起床順帶把平山叫醒,讓他到河邊去撿豬糞。她知道,再晚些出來,頭天晚上豬拉下的糞就會被人撿走了。平山家住西門外牛屎巷,巷尾是糞便市場。豬糞賣出的錢,已成為他們家的生活來源之一,她隻好絕早就咬牙把他喚醒。

他挎著糞箕從西橋頭沿著河灘往下遊走,白天常有豬到這一帶覓食,肯定會有豬糞拉下。天還很黑,實際上看不清地上的東西,隻能憑著朦朧的感覺,看到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就用糞夾試探一下,探出是豬糞,夾到糞箕中。一陣陣夜風順著河灘吹了過來,他冷得牙齒打戰,拾完糞趕緊把糞夾放入箕裏,將手籠入袖中。

一路上,冷不丁會遇到從草叢中躥出的毒蛇,或者是撞上成群覓食的野狗。這黑沉沉的夜裏,他的神經一直處於緊張狀態。隻有聽到水溝下邊魚兒蹦跳的聲音,才感到心中有點兒暖意,覺得人世間上還有自由的天地和夥伴,心情輕鬆了些。

等他沿著河邊從西門走到南門再返回來,天還沒亮。此時,糞箕中已有半箕的豬糞,竹林中傳來早起的鳥兒發出的斷斷續續“嗒啾啾,嗒啾啾”的叫聲,他緊張的神經才漸漸緩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