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忠平是有心人,不喜歡打撲克。他經常留意林平山看什麼書,碰到林平山在看他有興趣的或是他看過的,總要與林平山議論一番。無論是馬克思主義原理,還是文學藝術,他們都聊。林平山看出他對唯物辯證法也有所鑽研,兩人經常討論一些社會和自然的現象,漸漸成為比較知心的朋友。
戲迷孫春祥在房間的牆上掛了一大張紙,列出京戲各個門派名角的名字,把馬連良放在中央的最頂上。林平山在鬆山小縣城,隻知梅蘭芳、周信芳的名氣,對馬連良有疑問。他就向林平山反反複複宣傳馬連良的高超藝術。雷永寧說:“抗戰那會兒,梅蘭芳蓄胡罷演,那多讓人敬佩,馬老先生……”
孫春祥不吭聲。到下個星期一,他從家裏抱來留聲機,讓林平山聽馬連良的戲,一邊放唱片一邊連唱帶做表演起來,煽得林平山動了心。為了不負孫春祥的苦心,決定掏出二元四角買一張馬連良與張君秋、裘盛戎在中山公園音樂堂同台演出的戲票。林平山一個月的助學金,除去交夥食費後隻剩下四元來錢,還要從中每月攢出兩塊作為回家的路費,學校禮堂一角錢的電影他都不去看的,拿出這一大筆錢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為此,孫春祥晚飯後,用自行車愣把他從清華園馱到中山公園,看完戲又把他送回來。晚上回來路上,林平山看他費力地蹬著自行車,感動得路上道了足有一百遍謝:“這樣麻煩你,實在不好意思。”
他一邊蹬車一邊喘著粗氣說:“沒事兒。隻要你喜歡馬連良的戲,我就有勁兒。”
他們回到宿舍已經過半夜了。魯忠平還沒有睡著,在等他們回來,見他們賊似的躡手躡腳摸進屋,就笑著說:“行啦,孫春祥又發展了一個死黨。”
“都幾點了?”雷永寧也沒睡。
林平山說:“一點一刻左右。”班裏幾個沒手表的同學堅信,隻要平日訓練,時間跟空間距離一樣能夠準確感知,他猜時間的本事已經達到誤差七分鍾之內。
鄭品吾突然醒了:“一點十六分四十三秒。”他總要說到秒,以顯示他是全班精度最高的人。不過他總是在林平山說完之後,以更精確的數字補充,鬧不清他真有那麼高的精度還是抬杠。
其實,鄭品吾對此有絕招:林平山猜時間已屬相當準確了,隻需在林平山的統計誤差範圍內加一個更精細的數字,就有一半的機會猜出更準的時間。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戰果再誇大宣傳,全班第一時計的形象就成了,根本就用不著像林平山那樣閉目冥思苦練硬功夫。傻瓜才幹這事兒呢,想到這裏,鄭品吾躺在上鋪得意地蹺起二郎腿搖了起來,弄得睡在下鋪的林平山問:“老鄭,你是不是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