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鋪村前麵也有一個水塘,還有一座祠堂,破"四舊"時已經給砸毀了.兩條小巷夾著祠堂通向了曬穀場.秀蘭家就在巷子的中間,當他們三個人快走到家門口時,忽然從前麵不遠地曬穀場傳來一陣很大的聲音:"－－－－－
欲悲聞鬼叫，
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
揚眉劍出鞘。
－－－－－"
剛開始聲音還聽得不是很清楚,後來聲音讀到激動的地方變得越清脆大聲.李曉文聽清楚了,知道這是"天安門詩抄",現在各地公安局正追查著這些詩抄,這位知青也夠大膽的.自己一個人偷偷知道也就行了,還敢這麼大聲地在這裏讀出來.有些知青已經從他們身邊向曬穀場跑去,也許是這些詩寫得太好了,說出了大部分人的心聲,曬穀場現在就象一個燈塔,正吸引越來越多的人.李曉文也是覺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吧.參與曆史的感覺讓他不由得轉過頭對她們說:"快走,去看看."說完,也跟著跑上去了.
"向總理請示
黃浦江上有座橋，
江橋腐朽已動搖。
江橋搖，
眼看要垮掉，
請指示，
是拆還是燒？"
耳邊不停地傳來詩歌的聲音,當他們三個人走到曬穀場的時候,已經有好多人圍在那裏,也不知這個知青在這裏讀了多久了,村裏的民兵正想押著他到公社去,他們村從來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幾個人都不知道怎麼處理.知青邊掙紮邊揮著手對大家說:"我苦難的祖國啊,什麼時候你才能重放光明.同誌們,現在中國最大的不幸,就是反革命者都戴著革命的麵具,多少罪惡假革命而行.‘四人幫‘高高在上,指鹿為馬.人民都成了反革命,群眾悼念周總理也成了反革命活動.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是人民對"四人幫"的憎恨所發出最強的聲音."四人幫"害怕了,全國人民都反對他們.同誌們,現在我們的國家正處於最危險的時候,"四人幫"準備篡黨奪權,保衛我們的國家,保衛周總理,打倒"四人幫",打倒*,打倒*.若有妖魔興風浪，人民奮起滅豺狼！"
嘶叫聲,詩歌聲,口號聲,喊罵聲,場上亂成一團.到最後,民兵們不得塞住他的嘴,拚命想把他押出去,很多知青們都跟他們搞亂,想阻止他們.到最後大隊書記終於也冷靜下來,事情已經鬧得這麼大,是蓋不住了,隻能報告給公社.在他的命令下,全村的民兵出動,把圍觀的人都轟走,才把人帶走.李曉文都沒有看清楚那個知青的樣子,他人小,擠不進去,留給他最深刻的是那隻不停揮舞的手,從還留在場上的人口中得知這個人叫林華強,是從省城來插隊的知青.
曉文他們三個人再次走到秀蘭家門口時,她的父母也剛好在門口乘涼,跟著曉文的父母和幾個鄰居,顯然也在討論剛剛在曬穀場發生的事情.秀蘭的爸爸滿臉的風霜,粗糙的臉看上去都有六十多歲了,其實他剛過了五十歲.
"老叔,秀梅姐她們走了嗎?"秀梅在縣城讀高中.
"中午吃完飯就走了,剛才是不是去曬穀場了?"秀蘭的爸爸李永成對走在後麵的曉文說.
"是啊."曉文邊走邊回答,快步走進屋子裏.雖然重生了,但他還是有些怕他爸爸.
"以後這種事情少圍上去,一不小心連你也給抓走了.聽到沒有?"他爸爸果然在後麵叮囑了一聲.
曉文走到椅子上,才大聲對外麵說"聽到啦!"
秀蘭她家裏有五口人,他哥高中畢業後,回家勞動了一年,就到村小學教書了,去年剛剛給調到公社教初中,曉文以前讀初中時給他教過,個子瘦瘦的,戴著一副厚厚的黑眼鏡.教數學很有方法.他對數學的興趣也是在那時候萌芽的.當時的理想是成為一個數學家,當第二個陳景潤.當然,後來知道原來數學是這樣博大精深.最後高考時才選擇了計算機軟件.秀蘭他姐今年給推薦到縣城上高中了.這兩個人也就周未才會回來.所以,現在就隻剩下他們三個人在家裏了.
三個人圍著桌子,看著桌上昏黃的燈火,激動的心情才算平靜下來.今晚那個人給三個人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影像.那人就象是黎明前最黑暗時刻在熊熊燃燒的火焰,提醒了已經習慣生活在"四人幫"黑暗中的人們還有光明的存在.
曉霞不久就開始對著桌子中間的煤油燈光做著各種手勢,慢慢給牆上的奇形怪狀投影吸引住了.
秀蘭見父母沒有注意到這裏,轉過頭對曉文小聲地說:""曉文哥,那個人也是反革命分子嗎?"
"那是一個愛國者."李曉文有些答非所問.這年頭,凡是跟"四人幫"作對的都成了反革命分子,叛徒.成千上萬的人都受到各種強加於他們頭上的的理由,而受到批鬥和迫害.就他前世所知道的曆史,這個林華強在一個月後就會在縣城受到公審,給縣革委會宣判為反革命分子,監禁20年.到了78年才給平反了.在這個混亂的年代裏,連國家主席都會受到迫害,何況是一個知青.所以當時也沒有在縣城引起一絲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