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憔悴的老婦人(2 / 3)

在這裏,產品的商品屬性消失了,市場作用被淡化了,無論是生產者還是消費者,一切都是以實物的形式提供的,一切都建立在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模式之內。曆史上的大運河曾多次改道,漕運方式亦時有變革,但有一點始終沒有變,那就是,把南方經濟中心和北方的政治軍事中心連結起來,讓南方供養北方。這種實物供養式的漕運製度,客觀上壓製了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維護了鄉村中以土地為紐帶的人身依附關係,也強化了中央集權的封建政治格局。在這種體製下,小民百姓們固然喪失了走向市場的**,就是官僚貴族們,他們聚斂財富也不是為了用於投資和發展再生產,而是把銀子堆在倉庫裏,每年夏天搬出來曬曬太陽,尋求一種心理快感。或者用於購置土地,好在晚年致仕後有一塊優遊休憩的田園。在他們的心目中,隻有銀子和土地才是千年不敗的“鐵杆莊稼”。漕運就這樣把一個封建的中國緊緊束縛在土地上,讓它在自給自足中陶醉、僵化,直至腐朽衰亡……

其實即使在“康乾盛世”那個時候,大運河也已經顯出疲態來了。隻不過那時國力強盛,舍得把銀子花得流水似的,大運河就像一個用了激素的病人一般,還能勉強維持一種富態相。但這種富態不是雍容,而是虛胖,所謂嫻靜優雅已遠離它而去了。康熙乾隆前後十二次南巡,主要目的都是巡視河工,遊樂倒在其次。特別是康熙帝玄燁,早在親政以前就把“三藩、河務、漕運”作為三件大事,親自書寫了掛在宮中柱子上,以備顧視不忘,這三件大事中,就有兩件是與運河有關的。康熙二十三年九月,三藩既平,玄燁即首次南巡。這次因對治河心中無數,隻能先為視察,故稱“視河”。原計劃先經山東祭奠泰山和拜謁孔廟,但當他祭畢東嶽,剛剛在郯城駐蹕,有河道總督靳輔向他奏報蘇北大水,下河七州縣一片汪洋。康熙聞報,隨即改變行程,先行南下巡視河工,待回鑾途經山東時,再拜謁孔廟。他不喜歡搞形式主義,在他的諭旨中,用得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實心任事”。他自己也是“實心任事”的,河務是基本國策,不實心任事不行。

康熙的這次南巡,還引出了一場關於治河方案的大辯論。辯論的一方是皇上自己,另一方則是治河名臣靳輔。這場辯論長達三年之久,其中有具體的方法之爭,也有權力場中的恩恩怨怨。按理說,在**時代,君臣之間是沒有辯論可言的,更何況是康熙這樣的一代雄主。之所以會“辯”起來,一方麵是由於靳輔不屈不撓地據理力爭,一方麵也是由於康熙處理得很審慎,他並不意氣用事,以勢壓人,相反倒頗有一點民主作風。事情雖有些曲折,靳輔也曾一度被罷官,但實際上的治河方案還是按他的一套去實施的。在這場辯論中,有一個叫於成龍的大臣也頗為活躍。於成龍是有名的清官(前些時因為一部《清官於成龍》的電視連續劇,讓他幾乎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但他對靳輔有成見,一直站在反對派的陣營裏。這個人清廉是清廉,治河卻非行家,而且既以清官名世,就處處有點求名的味道。康熙曾一度派他督理裏下河工程,結果發現根本不行。這說明,清官不一定就是好官,在一個清明向上的時代裏,人們需要的當然是好官;隻有在吏治日壞時,人們才呼籲清官,這是一種情緒化的表現,也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的意思。

那麼,靳輔是不是清官呢?這個問題不大好回答,因為隻用清貪二字來評價官員,實在是過於簡單化了。正好,康熙也曾當麵向靳輔提過這個問題,我們來聽聽他是怎麼回答的。

康熙問靳輔:“你手下僚屬中有誰最為清廉?”

這是旁敲側擊的說法,名為打探僚屬,實為打探你靳某本人。誰不知道“長河決口,黃金萬鬥”,總河是個肥得冒油的差事呢?

靳輔回答得很得體:“清廉二字,人所難能,為大吏者必定要法己率屬,然後才可責人。臣起家寒微,蒙皇上隆恩任總河一職,但如果說一文不取,一文不與,臣也難以做到。”

為什麼“難以做到”呢?聽著,因為他在這個位子上也要開銷,例如對手下僚屬的激勵賞賚,例如方方麵麵的應酬交際,例如各種名目繁多的公務和攤派,等等。這些都沒有正項支出,隻能打到河工經費中去。

然後他又聲明:“不過若談到貪圖富貴,顛倒是非,貪贓枉法,妄取錢財,妨礙公務等事,臣則斷然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