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晏笑起來,俊秀的眉目,磊落分明。“倒也不是。有什麼說法嗎?”
“唔……師父說,長亭連短亭,就是山長水遠終須一別的意思。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
“我叫安——呃,你可以叫我行之。”
這是帥府,姓安陵的都是什麼人,三歲小孩也能猜到。說不上來緣故,他並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這樣,或許還能有再見麵聊天的機會。
“你很喜歡那隻貓嗎?說不定是廚房裏養來捉耗子的,我去幫你找回來。”
話題又繞回到懵懂無知的黑貓身上,掩飾了憑空而起的一段心事。
她愣愣地盯著他看,忽然稀裏糊塗問,“你怎麼長得這麼好看,像……像唱乾旦的小生!”生平頭一遭代人愛惜容顏,話方出口,又怕這雪堆玉砌般的少年覺得膚淺,一時又羞窘糾結,竟不知所措。
他怔一霎,爽朗而隨意地笑了,“多謝。你也很好看。”語調安閑,仿佛從不把樣貌皮相當一回事。
他們當然沒來得及一起去找貓。沒過多會兒,一個老媽媽領著三四個丫頭上氣不接下氣跑來,急得尖叫:“小七爺!大夥兒犄角旮旯都找遍,就差把宅子翻個底朝天,你怎麼躲到這地方!前邊都快急瘋了……”
安陵晏被這一行人擁簇著,身不由己帶了下去,匆忙間回頭一瞥,剛剛還笑意盈然的紅衣女娃已經消失不見,空蕩蕩的戲樓寂靜如初,方才的一切恍如幻夢。
來時路上,嘮叨的老媽媽無意間說走了嘴,安陵晏終於知道今日這番鋪排到底鬧的哪一出。原來不過是要介紹他和恭家的五小姐認識。恭克欽膝下排行第五的嫡女恭寧鳶,年方十七,比自己還大上兩歲,兩人素未謀麵,模樣性情皆不詳,在這些人眼裏,卻是門當戶對的天作之合。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包辦政治聯姻?每往前走一步,他心裏的火氣便高漲一分,神色也就更加陰鬱。
前廳花團錦簇,安陵清正和對坐的老者談笑風生,應付裕如地酬唱,“長江固然會有後浪,但也推不走恭司令當年一戰名垂。”
安陵晏隔著珠簾探首朝裏掃了一眼,若安陵海還在世,年紀應該同這位恭司令差不太多。此人老態雖已龍鍾,氣勢卻絲毫不輸正當盛年的安陵清。一雙鷹目炯炯,手邊拄一支鑲紅寶的象牙手杖,鼻梁上架副金邊水晶眼鏡。次座還有位身著洋裝的年輕小姐,正百無聊賴地撥弄手腕上的鐲子,傲慢的下頜高高昂起,臉上的妝容紅白分明,相當明豔不動人,想必就是恭家的掌上明珠恭寧鳶。
大小姐悶得發慌,正百無聊賴地琢磨找個什麼借口溜出去透透氣,就見老管家從門外引進一個表情冷淡的英俊少年。聽外頭仆人通報,原來他便是安陵少帥的七弟安陵晏,不禁多打量了幾眼。
麵前的少年雖才十五,個子已經很高,穿一身家常的白綢夾衫,裏麵是件縐綾天青長袍,額如明月,五官挑不出半點瑕疵,卻緊繃著臉,既不行禮也不問安,相當目中無人。她好奇地盯著他,頭回見麵就這麼怠慢,怎能服氣,馬上擰了,心裏疙疙瘩瘩憋著股勁兒,隻待尋個機會發作。
安陵清尷尬地擰眉,低聲責問,“你是啞巴了嗎,怎麼不知道叫人?”
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過後,安陵晏把投向虛空的眼神收回,麵無表情吐出個字:“人。”
連串肆無忌憚的大笑咯咯響起,在鴉雀無聲的廳堂顯得尤為刺耳。恭五小姐拿帕子掩著口,眼神滿是挑釁,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對父親說,“爹爹,這人是個傻子嗎?我可不喜歡他。”
“寧鳶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