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寧鳶皺眉欣賞這殘忍而快慰的一幕,嫌惡地掩鼻,不知罵的是誰:“有眼無珠,活該!”
又指指遍體鱗傷的長亭:“為什麼不是挖她的?我倒更想把那張妖裏妖調的臉劃花了,看臭戲子還怎麼勾三搭四!誰跟她像來著,她也配!”
眼裏揉不進砂子的恭五小姐對戲樓那晚的風波始終耿耿於懷,視作奇恥大辱,發狠非報還不可。
許平川在一旁淡淡道:“小懲大誡便罷。倘把那邊徹底得罪了,鬧得太僵,恭司令麵前怕是不好交代。”
“那接下來呢?”
“小姐稍安勿躁,等著那不識好歹的小子登門賠罪就是。”
……
琳琅定了定心神,匆忙掩上門,“這事,你……你大哥知道了嗎?”
他清冷的眸子微斂,“怎麼他應該知道嗎?還是早就已經知道。”
“行之”,琳琅嗔怪地看他一眼,“他不會做種事,當然不可能事先知情。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他也不會為了一個戲班子去和恭家撕破臉。讓他怎麼去開這個口呢?尤其如今的局麵——你阿珂姑姑去得不明不白,這筆血債怕要全算在黔係頭子唐恩昆身上,兩邊寸步不讓,真要開打,恐怕還得借恭家的勢,鬧翻了是腹背受敵。裏麵的事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你心裏要有個數。”
安陵晏心中冷氣颼颼,身子不由自主搖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琳琅拉過他坐下,“你可以先試著去求他,我也會想法子。不過,有句話還是先說與你明白的好。”
他咬緊了蒼白的唇,用力得滲出血珠。“琳姨盡管吩咐。”
“就算這次能有驚無險把人從他們手裏帶出來,你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麵了。”
“為什麼?琳姨向來也很喜歡長亭,她不是那種……”
琳琅明白,他已經到了這個年紀——自信而容易產生錯覺的年紀,判斷大多建立在不切實際的理想之上,自以為有能力為所做的事情負責,並且,相信那些做法對特定的某個人來說,是心有靈犀的契合。
執掌生殺者和遊離在權門之外的人,恐怕終其一生也無法互相理解彼此所要麵對的困頓和承擔的重量,包括對放棄的選擇。
她止住他,眸中閃過一絲深黯的悵惘,聲調也降低了,“和她是什麼樣的人沒關係。實話都不中聽……你大哥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心裏有數。他手中所有的一切,將來總有一天都是你的。可是留在你身邊,長亭以後能有的最好的結果,也無非就是像我這樣。你看著我,仔細想一想,真的要讓她十年以後變成另一個我嗎?是為她好,也是為你,放她走吧。”
安陵晏渾身一震,頓時明白了她意所何指。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那、琳姨為什麼不走呢?如果這樣的日子不是你想要的。”
琳琅沉默了片刻,嘴角浮出個溫柔而淺淡的笑,仿佛又帶點無奈。“我啊……已經走不了了。”
心事終歸還是心的事,懂得再多道理的人,也沒法總是做出最冷靜理智的決定。
他疑惑地打量過去,發現她近日消瘦了許多,麵頰蒼白似有病容,眼神卻愈發柔和,煥發出莫名的光彩,說話時,右手總是無意識地虛虛撫在小腹上。
安陵晏有點驚訝,頓時恍然。
“我明白了。我隻盼她能平平安安。至於其他,命中如此,不可強求。”
頓了頓,臨出門前,又輕輕地說:“恭喜琳姨。”語氣裏是真摯的誠懇。
葉琳琅在這關頭懷孕,更像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和安陵清之間,對彼此都懷著深切的失望,似乎再也沒有和緩的餘地。或許,事事都未雨綢繆的大哥,早已經開始考慮,換一個更符合期待的繼承者來重新栽培。他這麼想著,心頭竟爾湧上一陣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