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珊對外廳的喧囂充耳不聞,翻過最後一頁,才放下畫冊抬頭朝他望去,仿佛打量一個談不上熟悉也不太陌生的訪客。他的容顏這些年來變化不大,眼角眉梢的鋒芒更沉穩內斂了些,隻閑閑地站著,仍然器宇軒昂。
久違的安陵清,她那早就形如陌路的“丈夫”。
“鬧這麼大陣仗,是要拿了我去三堂會審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很清楚他究竟為什麼來,他也知道她明白。
但他不想過分驚嚇她,盡量把嗓音放得柔和些:“我不是來找你的。把許平川叫出來,免得甫良再帶人上去搜,不大好看。外麵全都是人,他跑不了,也不可能在這地方躲一輩子。”
“非要他死不可嗎?”她毫無懼色地對上他的眼睛,幽深的眸子裏隱含著不知名的感觸。
安陵清臉色微沉,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冷笑。“原本不必走到這地步。不如你用這個問題問他,他的回答,就是我的答案。如果他說‘用不著,我願意像個男人那樣麵對麵較量,而不是夜半三更開著車去撞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當作報複’,我也不會緊揪著他不放。”
“你說什麼?他開車去撞……怎麼可能……葉琳琅死了?”
錦珊唰地站起身來,臉上的驚詫不像作假。
安陵清看她一眼,“她沒那麼容易命喪宵小之手。原來許平川還沒告訴你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被恭家掃地出門像條喪家犬一樣被到處通緝?”
她怔了怔,聽說葉琳琅沒死,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鬆一口氣,隻意識到今日之事絕難善了。勉力壓住驚疑的神色,方艱澀開口:“既然她還活著,又何必苦苦相逼。”
他眉峰一擰,口氣驟然冷下來:“還活著不代表沒事。如果要不擇手段地逼他出來,我現在就可以傷害你——”
說著,邁開步子又朝她走近一步。“但我不想做和他同樣卑鄙的勾當。所以,最好不要再浪費時間……”
話未竟,被一連串嘶啞的咳嗽打斷,“錦珊和這事沒關係,她什麼都不知道。想給你的情婦報仇,要殺要剮,衝我來。”
許平川右腿纏著繃帶,扶住欄杆從二樓一瘸一拐走下來。琳琅在臨危之際開著車朝他胡亂撞去,縱然閃避及時,也在剮蹭中受傷。這段日子他行動不便,一直躲在此處將養,具體什麼也沒說。錦珊隻當他不知怎麼得罪恭家權貴,落了難,也不便多問,隻盡力照拂,瞞天過海將人藏了起來,打算等風頭過後再安排送他離開上海。
誰知才不過半月,安陵清就帶著大隊人馬親自找上門來。
仇人相見,已經沒有半句多餘的話要說。
安陵清對曲甫良淡淡吩咐:“送夫人回房休息,然後把人都帶出去。”
錦珊根本無力抵抗,被半推半拽著“送”到樓上,關進臥房。
整潔華麗的廳堂空曠下來,終於隻剩他倆。壁爐裏的火堆熊熊燃著,紅光映照,也不能消融彼此間寒冰一樣凝結的空氣。
許平川把手中的槍轉一圈,哐啷扔在地上,“像男人一樣麵對麵較量?我成全你。”
當初同生共死的弟兄,被命運撥弄,經了歲月滌蕩,終也變得爾虞我詐起來。再也容不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安陵清冷曬,也慢慢放下手中的槍。
“當年在軍校,你拔槍的速度總是比我慢一秒,忘了?真要用槍,不過是你吃虧。”
他“哈”地笑一聲,“總是時日無多的人才最喜歡回憶。”
一對反目冤家,凶蠻地扭打在一起。
到底誰才時日無多?鹿死誰手,勝負未明。錦珊在樓上不停地拍門,喊得聲嘶力竭,也無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