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的手撐在桌角,“我以為徐先生會說一些保護人類文明的遺珠,防止傳統的工藝的丟失,為文化的傳承添磚加瓦之類的話。”
她口氣揶揄,顯然極其放鬆。
徐秉清默默放下手裏的章子,取了另外一方普通石料,開始刻回字紋。
唐笙注意到那回字紋,心下一怔。
曾經,爺爺最開始教自己篆刻時候,每天二十方的回字紋是必備的功課。
徐秉清見她不再說話了,抬眸看了一眼,卻見她一手撐著桌角,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她白皙的麵容在油燈的火光下,外麵天色未深黯,徐秉清卻覺得她的整個人都沉浸在一個他所不能觸及的暗色裏。
他無意打斷她,但是莫名不想繼續這樣古怪的氛圍。
便輕輕開口道:“在想什麼?”
兩人的距離本就一張桌子阻隔,徐秉清刻意向她講話。
唐笙很快回神,眸色裏有一瞬慌亂。
目光觸及到深褐色的泥繪紫砂筆海翡翠玉碗,裏麵黑漆漆的藥汁顯然已經涼掉了。
唐笙手背貼了那碗,講道:“這藥快涼了,李管家拿過來的吧?”
徐秉清“嗯”了一聲。
唐笙微微側頭,將那翡翠銅絲的小碗端起來遞給他。
徐秉清收了收手指,麵色有一瞬抗拒。
起身為她取了個凳子,放在桌子的一側,示意她坐下。
唐笙注意到他取來的凳子的四周也帶了魚紋雕花,像是屋子裏的飛罩一般,古樸大方。
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變,唐笙看一眼藥碗,又揚眉看向徐秉清。
兩人對視片刻,徐秉清有些無奈,接過那翡翠小碗,一氣兒飲盡。
唐笙於是去摸口袋裏的梅心糖。
想到這已經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了,手就停了下來,她歎了口氣,起身去關書房的門,然後坐在椅子上。
房子裏暖融融的,四個暖爐都熱著,小意這會兒應該在客房收拾東西。
她除了自己穿來的衣服,丟了的背包,沒什麼需要整理的,就隨了小意去收拾。
她本以為徐秉清會拒絕那樣無禮的要求,可是他沒有,雖沒有同意她住在主院的偏房裏,但卻讓人收拾出了主院東邊靠回廊的屋子,算是變相答應了她的要求。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唐笙支著小臂看他,男人容顏幹淨,瞳仁漆黑,垂眸的時候,比女子還要秀氣幾分。
真是想不到那在蘇苑裏唱戲的戲子與眼前人居然能夠是同一個人。
許是她的目光過於灼灼。
徐秉清手上的動作未停,問她:“唐姑娘還有什麼要問的。”
唐笙抿了抿唇瓣,誠然,她也不是什麼十萬個為什麼。
但是確實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他。
唐笙順手從蟠龍筆掛上取下一支蠅頭小楷的狼毫來,漫不經心的捋著毫尖,投到淺絳的彩繪紅樓人物的筆洗裏,裏頭的水添了六七分高,很快將筆毫潤濕浸透。
唐笙也不急著取,“今天在雅仁齋,關於那個孩子的事,為什麼生氣?”
她這話說得不明不白,然而唐笙知道,徐秉清定然明白自己在講什麼。
她話畢看了他一眼。
氣氛極其微妙。
徐秉清掀開印泥盒,開始用竹木小板調弄印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