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心髒由劇烈的跳動漸漸平息下來。
她的神情已經不再像適才那樣輕鬆,徐秉清敏銳感受到她這一變化。
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夠分享的秘密,她不願說,他不強求。
…………
晨起,唐笙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伸了伸攔腰,感覺坐在椅子上。
她以前在研景軒也老是在桌前坐著便睡著了。
有時候是被潮氣漫上來,凍醒。
如果人是一具機械製作的機器,那麼運轉的時候,骨頭也該咯吱作響。
但是她周身卻暖融融的,這並不符合常理。
她的瞳孔一縮,神思清晰起來,想到昨晚來畫室,最後準備寫些東西,結果竟然睡著了麼?
唐笙脖子縮了一下,抬眼去看,才發現自己坐的雕花凳子和徐秉清的椅子掉了個個,兩個人的位置卻沒換。
而徐秉清竟仍然未睡,九方印稿整整齊齊碼在一旁,而他本人在……作畫?
唐笙攏了攏身上大氅,合攏手心,輕輕打了個哈欠。
“醒了?”
徐秉清察覺到她的動作看了一眼。
唐笙見他立著,隻著了一件青衫,玄色的大氅脫下,不知什麼時候蓋在了自己身上。
外頭天快要亮了,透過槅子門,微微泛白。
唐笙起身,腳下猝不及防踢到暖爐,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低頭去看,這才發現男人將房間裏的暖爐都移到自己這兒了。
唐笙隱約覺得不好意思,看他鋪開宣紙作畫。
便準備脫下身上的大氅。
他指尖微涼,僅僅是觸碰到她的一瞬便挪開。
卻也成功製止了唐笙接下來的動作。
“這個辰光還冷,你穿著罷。”
唐笙縮了縮手,才覺得他穿的青衫過於單薄,方才那觸碰的一刻,男人的手像石頭一樣冰,絕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體溫。
然而這個男人何等固執,自己身體又不好,還秉承著老派的紳士作風。他既然決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
唐笙沒堅持現下就將大氅還給他。
注意到一旁畫好的白宣上,是人物畫,水墨調出的顏色,十分寫意。
她細看了,發現那畫上是個女子,雲鬢微搖,迤邐在背,而畫中的女子神色慵懶,枕著小臂俯在桌上。
唐笙見那女人露出的半張臉上,眼下有一顆豆粒大小的痣,臉型像,但她沒有痣。
不過這畫上人,與她的動作卻如出一轍,唐笙問道:“你在畫我?”
她不能完完全全確定,故而問出口。
豈料徐秉清一派正經地看她,講:“唐姑娘應該知道,有時候人所要表達出的意象應該並非一定從某一事物上反應出來。”
唐笙眸色微閃,龐德說意象是一刹那間思想和感情的複合體,不過是二十世紀初下的定義。
中國的如今,不過是1932年啊。
“民國二十一年,這個時間,西方哲學家雖涵蓋過‘意象’這一詞的解釋,卻沒有明確定義過。”
言下之意,她好奇徐秉清這話的來由。
徐秉清答得從容,“立象以盡意”,是周易裏的。”
唐笙呼吸一緊,又放鬆了神經,直截了當道:“徐先生和我爺爺或許聊得來。”
徐秉清手下的毛筆一頓,唇角一哂,突然正色看她。
“唐笙,或許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老派、穩重、不知趣。”
“什麼?”她沒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