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平緩直接，“我已經睡了很久了，如果徐先生信得過我，就在徐宅裏休息。我今天就去雅仁齋，算是同你換換，總不會耽誤的。”
徐秉清垂眸一瞬，看她神色堅定，便道：“也好，讓李伯叫了包車送你過去。”
徐秉清總算不再堅持，回了屋。
小意已經在背後“吃吃”笑出了聲。
李維順咳嗽了兩聲，小意這才憋著笑，麵容盡量正經起來。
自七爺當了這雅仁齋的家主，何曾被人這樣教育過。
七爺性子倔，卻獨獨聽進去這唐姑娘的話，小意私心裏想著恐怕年節過後，這徐宅裏就要迎來喜事了。
…………
雅仁齋前堂。
“七爺日前吩咐過，唐姑娘若來了，直接上手便是了。”
甘六對這兩日徐宅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還以為她是歇了一日才過來。
說實話，他是不信這姑娘有篆刻的手藝，但是人家姑娘喜歡篆刻，七爺也慣著，他一個管事倒也沒什麼可說的。
到底料子有盈餘的，等刻出來的印不盡人意時候，他再委婉提出讓她回去便是。
不過前日陳建年先生看石料的時候，倒是誇讚過這位唐姑娘。
甘六繼續為她解釋，“這近一千方的印裏，有七百多七爺是定了漢印的，不同人的手活不同，但是這些名章給的人名單不同，本就是要區分開。其餘有特殊工藝的，七爺都圈了出來，唐姑娘今日頭一次來，自是不用管那些不循常例的。”
唐笙點點頭，甘六對她的經曆並不知情，能這樣好言好語相告，已經是脾性上乘了。
甘六見她斂眸思索，從櫃台取了幾摞單子，挑出其中一張來，“這是序列156—172的，十六方印，雅仁齋裏的篆刻師父兩日的任務量。姑娘不急，這段時間，能完成多少是多少。”
他定了序列，到時候隻需要將這一部分叫人重做便是，十六方印也不多，交貨的時候，避開唐姑娘就是了。
“後頭篆刻坊裏有備了篆刻字典，唐姑娘過去問問那些個篆刻師父，讓他們取上一本。”
唐笙一壁應著，一壁接過那單子。
後堂篆刻坊的師傅不似那些打下手的夥計，大都年老有資曆，個個清高得緊。
“七爺這回也是真荒唐。”
打著燈看凍的花白胡子老頭兒見唐笙進來，手上握著得田黃石一緊，感慨一句。
立馬有人回應道：“誰說不是呢，這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縱是我們七爺也不能免俗。”
這話說的便具有針對性了。
唐笙撩開門簾的手微微一頓，這些篆刻師傅，顯然是聽說了她會過來一起完成這批訂單。
唐笙見裏頭一共有八個人，十條長桌，一人占一席。
手邊的篆刻工具一應俱全。
進去便朝著眾人鞠了一躬，“我叫唐笙，還望諸位老先生日後多指教了。”
沒有人理會她，空氣一瞬間變得極其安靜。
這些人排斥她，她也理解，畢竟這都是手下有真功夫的老匠人，值得尊重。
唐笙見到靠門口的桌子有個正用秀麗筆畫印的魁梧男人，唐笙認出來，是那天的馮叔。
男人麵前的框子裏頭有幾十方碼得整整齊齊的青田石料子，知道是這次陳建年要求的印料無疑了。
那魁梧漢子看她往框子裏頭看，便冷聲道：“這兒沒有新料子，自己要用，自己在庫房取。”
他態度冷漠，不知道是因為上次她為那乞兒說話的事情，還是同這些人一並的原因，還不相信她會篆刻的手藝。
唐笙講：“謝謝。”
出了篆刻坊，看見院裏對麵走過來的夥計拿了畫作往前堂去，唐笙認出來，那是吹笛子那天、跟著甘六一唱一和的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