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紀大一些的聞言卻轉過臉來，在陰慘慘的夜色裏露出兩隻深陷進眼眶的眼珠子。他瞪著眼幹楞楞將那年輕的男人瞅著，直瞟得對方頭皮發麻，這才聲音冷硬道：“你這小子過於急功近利，還不勝那小鬼頭精明，上任把頭是怎麼出事的，這事還有待查證。他老子是個響當當的好漢，那小鬼頭骨子裏定是也有幾分血性。”
年輕的那個不屑，拉了拉頭上的帽子，卻是礙於老者的話沒再將隻言片語道出口，隻是心中有了計較。
年長的那個見他眼中神情，便知他心中沒打好主意，但年輕人總歸需要吃點兒苦頭才知道厲害。
便不再揪著對方之前的過失不放，突然想到前幾日匹斯麥和他達成的協議，便講：“現如今最重要的是那個洋人，他肯砸錢即可。商會不過是走個明麵，想在西安的地界混，還是得靠和我們鷹幫合作。至於把頭那位置，不肖你說，等這一票做完，我自有計較。到時候，他願意與不願意，都得敬著我上位。”
老人這話說的，語氣中有一種不符合年紀的狂妄，然而那年輕人聽了，眼中卻散發出一股狂熱來。
他迫不及待地接過話茬來，“那過幾日，我先去探探把頭的意思？”
“不急”，那老人不緊不慢打斷他，“溫吞了這麼長時間，這次老朽我給他下個猛的，叫那小鬼不服也得服。”
“為何不徹底讓他開不了口？”
那年輕人攥緊了手指，儼然是沒打消之前的想法。
“他那老子當初待我們不薄，我這心裏頭始終有心結，想好歹給他留點兒血脈，否則就憑那小鬼的荒唐做派，不用我動手，也有其他人清理。”
一番談話下來，兩個人皆是心緒難平。二人自暗巷附近離開，走到正街時候就如同兩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般，分道揚鑣。
外頭月色近晚了。
唐笙下午時候整理了東西，已經做好離開司梨亭別館的準備了。
她將這段時間的衣服一件件從櫃子裏的取出來，平鋪在床上，又一件件折好，放回鐫刻著白玫瑰的立櫃裏。
這些衣服都是偏西式的，簡單整潔，穿著起來又十分方便，然而她還是隻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最後套上自己的那件墨綠色的大衣。
寬闊整齊的褲腳，搭配著呢子大衣，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個時髦的女郎。
唐笙的目光從熨帖平整的的床鋪上劃過，落到臥室桌角旁邊的立式橢圓形花鏡裏。
她走近鏡子，光線折射下，鏡子裏的女人幾乎是一瞬間與她對視。
唐笙不笑也不動容，麵色沒有絲毫的變化，鏡子中的自己也是如此。
唐笙勾了勾唇角，看見鏡子中的人的嘴角隻是滑過一個幹巴巴的角度，沒有一點兒情緒的摻雜。
徐虞雪白日的話她似乎已經選擇性遺忘，大部分忘記的差不多了。
她走到隔壁司梨亭的起居室前，駐足了片刻，抬起手敲門的動作卻驀地頓了下來。
唐笙能從司梨亭的起居室裏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煙味，外麵都是這個光景，更何談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