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章 大明首輔(1 / 2)

就在陳留軍與嶽樂大戰的時候,北京城卻如死水一般沒有半點活氣。

一襲棗紅色的暖轎飛快穿過夜色,沒有人說話,隻轎子輕輕起伏,猶如一葉扁舟。

大明首輔兼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周延儒將手從銅手爐上挪開,伸出一根長滿老年斑的手指挑開暖轎的窗簾。

外麵一團漆黑。

已經戒嚴了四個月的北京城一片夜色深沉,沒有聲音,沒有燈火,隻雪花寂靜落下,在氣死燈的橘黃色燈影下晶瑩地漂浮,然後被轎夫飛快的腳步帶得一旋,隨即消失在黎明時的黑暗中。

一種寂寥從心地升起,這寂寥是如此地不可排遣,甚至給人一種深深的恐懼之感。

從裏麵看出去,外麵的黑暗並非靜止不動。仔細看去,那濃厚的黑色緩慢而沉重地流淌,似乎還夾雜著些須澎湃的潮音。仿佛已經蓄勢待發的大浪,下一刻便會叫這頂孤獨的八抬大轎吞沒其間。

打了個寒戰,周延儒飛快地將手指縮回。

剛才僅僅將手伸出片刻,那種濃得化不開的冷氣已經將他一隻手凍得幾乎要麻木了。作為一個南方人,即便在北京生活了十多年,他還是不習慣這裏的氣候。伸出抖瑟的右手摸出懷表看了看,正是早晨四點。

這是一次普通的早朝。

他已經五十一歲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麼早起床對他而言簡直是一種子難耐的折磨。自從崇禎皇帝登基以來,迄今已十六年,精勵圖誌的皇帝每日早朝,風雨無改,沒缺席過一天。

既然皇帝如此勤勞,大臣們自然得陪著起早。可周延儒卻不以為然,說句實在話,早朝也不過是一個儀式,那麼多人,那麼點時間,也辦不了什麼事。而有的事情也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下敞開了說。

他眨了眨通紅的眼睛,不禁想,如果現在是萬曆年間多好。十多年不早朝,四海升平,簡直就是天堂。

問題是,現在是崇禎十六年,悲慘的崇禎十六年。

大明朝局已經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是李自成在河南大敗左良玉,河南陷落。然後,闖賊南下襄樊,湖北易手,整個中原幾乎都是流寇的天下。

李自成固然鬧騰得厲害,張獻忠也沒閑著,進入十六年來,張賊在河南吃了闖賊的虧後悍然西進,準備進攻湖北。年初,趁李自成在湖北牽製住朝廷大軍的時機,張獻忠再次決定進兵湖廣。當時的湖廣兵力已經相當地空虛,而麻城一帶的民變也鬧得十分厲害。形勢對他相當有利。

張獻忠從安徽出發後,軍勢威猛,可以“狂飆突擊”四字形容。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就一舉突進湖北,連克黃梅、廣濟、,大殺鄉紳,裹脅了大量難民。二月底的時候,他拿下靳水,居然將熊文燦的全族屠了個幹淨。要知道,這個熊文燦可是張獻忠的恩人。十一年時,熊本為兩廣總,後得楊嗣昌的推薦總理湖廣剿局。專門對付陝西、河南、湖廣、江北四個地區的農民起義軍。

而張獻忠是農民軍的旗幟,勢力最大。

也就是這個熊大人,在眼見著張獻忠就要被徹底剿滅的時候,收了張的好處,答應接受他的招安。如此一來,老張緩了一口氣,僥幸地逃得一條活命。

這次,張獻忠殺了熊大人全族,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接著,張獻忠又克黃州。當時,麻城民變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亂民已經占領了整個縣城。他們派人去邀張獻忠。老張大喜,急率精騎飛奔而至。而麻城的六萬亂民也同時投奔了八大王。

這次出湖廣,張獻忠勢力盡複舊觀。地盤也擴大了許多倍,已經成為一支足可以影響天下大勢的力量。

目前,張獻忠正整頓軍馬,消化新附之軍,有意進攻武昌。

而此時的武昌自從左良玉出走之後,已經沒有一兵一卒。陷落隻在早遲。

一想到湖廣局勢,周首輔就用些頭疼。他用手輕輕撫摩著銅手爐,喃喃道:“看來,湖廣也是要放棄的。”實際上,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別說現在南北交通隔絕,就算交通順暢,朝廷有意在南方用兵,也撥不出錢來。

現在的國庫已經沒有一兩銀子,連派出一個斥候的錢也拿不出來。至於皇帝的內庫,還有十萬兩銀子,可這錢不能動。整個皇宮幾萬宮女太監要吃要喝,這錢一動,難道讓皇帝喝西北風去?

錢啊錢,什麼時候才夠用呢?

其實,崇禎年太倉的入帳比起嘉靖年翻了三倍不止,已達一千萬兩之巨。而嘉靖年間的太倉收入每年也不過三百多萬。可嘉靖年的收入雖然不多,支出卻更少。每年都還有節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