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見陳天悅看向了院子,抬起那隻拿著煙鍋的手,顫巍巍的指向了那堆老茶樹,說道:
“就前幾天的事情,區裏農林部門的哪個主任跑來我們村裏考察,說是要保護我們本地的小葉茶種。村裏人說話也不客氣,說是要保護你自己保護,你自己來我們河東村承包個幾百畝,你自己想種啥就種啥。總不能為了保護茶種,就讓我們有錢不賺吧?有那功夫管我們河東村,怎麼不去莫裏村和碧螺村管管?”
“當時那個領導的臉色就很不好看,結果阿大和阿二在我們自家茶園裏砍茶樹的時候,被他撞了個正著。原本以為這也就是風吹黃沙的事兒,吹過也就過了,沒想到,過了兩天,區裏來了警察,把我家倆兒子都給抓走了,到現在也沒放回來。”
言罷,老農一把丟下了手中的煙鍋,撲通一下跪倒在陳天悅腳下,雙手抓住他的褲腳,老淚縱橫道:
“陳總,你行行好,你能幫我帶個話麼?告訴區裏的領導,這茶種我們不換了,萬事都怪老頭子我,是我的主意,不關我那倆兒子的事兒啊!是老頭子我沒眼力見,不該和政府對抗,你告訴那個主任,就說老頭子我全力支持他保護茶種,他讓我種啥我就種啥……”
青山綠水之間,這宛若人間仙境的山野小村,卻回響起老漢那猶如杜鵑泣血一般的哀嚎聲。
聽到這裏的陳天悅,又哪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從2002年國家對洞庭東,西兩山頒發了原產地保護區的招牌後,吳海區就絞盡腦汁想要維持住小葉茶種的總畝數。
官商勾結之下,農業局拿合作社的茶農沒辦法,就把主意打到了這些個體的茶園。今天老王頭家裏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殺雞儆猴罷了。若是將來,鎮上那些茶農也斷了合作,麵臨的下場恐怕也不會比老王頭家裏好上多少。
一直站在炒茶灶不遠處的仲卿卿看到這一幕,咬了咬牙,就想往前走幾步,卻被她身旁的沈慈一把給拉住了。
隻見這個肉乎乎的蓮藕娃娃掏出了自己的寫字板,寫道:“人生地不熟,讓當地人解決當地人的事情,我們總是要走的,而且也不認識當地人,別給楚城幕找麻煩!”
大妞接過寫字板看了一眼,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堂屋門口發生的那一幕,恨恨的一跺腳,這才牽著沈慈,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戶茶農的農家小院。
在村口等了不知多久,仲卿卿和沈慈才等到了手裏提著一小包茶葉的陳天悅從農家小院裏走了出來。
看到陳天悅陰沉著臉,卻還不忘把茶葉拿走,仲卿卿幾步走到他麵前,說道:
“我怎麼以前不知道你老陳還是這麼冷血的人?人家家裏都這樣了,你還不忘把茶葉給收走?這茶葉要喝你自己喝,我不要!”
陳天悅聞言,苦笑了下,回答道:
“想哪去了,這是老王頭給我的報酬,沒花錢,讓我幫忙把他兒子接回來。”
仲卿卿聞言,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疑惑道:
“這還差不多,不過以你老陳在吳海區的能力,幫忙找關係放倆人應該隻是小事吧?而且那個什麼農業局,擺明了殺雞給猴看。現在目的達到了,你找到那邊,不正好是給了他們一個台階下?這還有啥好值得愁眉苦臉的?”
陳天悅聞言點了點頭,把手中的茶葉丟給了仲卿卿,伸手搓了搓臉,道:
“確實是小事,不過我擔心的也不是這個。”
“現在區裏之所以沒找鎮上那幾個村茶農的麻煩,完全是因為他們還想努力嚐試和茶農續約的緣故,若是讓他們失去了耐心,到時候今天老王頭麵臨的事情,將來就會是他們所需要麵臨的。當初那七千畝茶園,到現在可差不多有一半都已經改種了外地茶種了啊!”
仲卿卿接過那一小包茶葉,在手裏掂了掂,說道:
“那你準備怎麼辦?”
陳天悅聞言,皺了皺眉,道:
“看來是我之前想得天真了,以為拿回碧螺春這個品牌,茶農就有活路。現在看來,倒是得想辦法把這個事情拖一拖才是,不過能拖到什麼程度,我也不確定。哎,走走再看吧!村裏還有幾家我都叫他們給你留了茶了,接著看看去?”
仲卿卿聞言,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破舊農家小院,點了點頭,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