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暮年,黃金鳳的嗓子出了毛病,便改風姿綽約的花旦扮相為貧苦的“青衣旦”,由他出演的《孝琵琶》《打雁回窯》《春秋田》《洪江渡》等戲,在梨園中有很高的聲譽。黃金鳳每次出場,一個飽經風霜、心地善良的中年婦女形象就活現在台上,動情處往往催人淚下。到後來,黃金鳳的嗓子壞得發不出聲,雖然他的兒子是一名醫生,但也不能解除父親的痛苦。黃金鳳於1909年辭世,此時他已是桃李滿天下的一代川劇宗師。
在1934年出版的一本名為《梨園感舊錄》的書中,作者稱讚黃金鳳:“一笑一顰,得之者絕可成為絕技。”可見其表演技藝有多麼高超。
奇伶楊素蘭
楊素蘭,本名清泉,字紉秋,1877年生於四川遂寧梓潼鎮一個小商人家庭。自幼對戲曲非常迷戀,每當家鄉有草台戲班過鄉演戲,他都要瞞著家人前去觀看,舞台上粉墨鮮活的世界深深地打動著這位少年的心。楊素蘭10歲左右,父母相繼謝世,因無人撫養,被鄉鄰賣給一個川劇班子學戲,取藝名“海棠”。
光緒十九年(1893年),16歲的楊素蘭隻身來到成都,經人引薦拜黃金鳳為師。黃金鳳喜愛這個少年,認為他的藝術感覺極佳,遂為其更名為“素蘭”,於拜師之日,傳授秘訣道:“伶雖小技,然必習方俗、具性情、明身份,演之者不自知其為劇,乃能引人入勝;觀之者亦不知其為技,而恍入於真,而後可以得誌。”換句話說,藝術的精髓在於全身心地投入,並非逢場作戲敷衍觀眾。楊素蘭戲路很寬,擅演《琵琶記》《洪江渡》《蘆林辨非》《金釵鈿》《武家坡》中的青衣旦、正旦,也擅演《三擊拳》之閨門旦和《殺狗驚妻》《郗氏醋》之潑辣旦,舞台上的楊素蘭或端莊或嫵媚,聲情並茂,逼真到家。
當然,楊素蘭在成都梨園也有一個不雅的名聲,這跟當時社會達官貴人“玩小旦”的肮髒心理有關,據郭沫若《反正前後》一書記載:“成都有一位有名的旦角名叫楊素蘭,他的確是一位天才。我在成都看他唱戲的時候,怕已經60多歲了,然而他還是在唱閨門旦,三二十年前,在他年輕的時候,他是炙手可熱的……有過一位總督很喜歡他,他時常出入官門。那時司道府縣的大小候補官員沒有一個人不去仰仗他的鼻息的。”李劫人《死水微瀾》中也有類似描寫:“那時官場中正將北京風氣帶來,從製台、將軍、司、道們起,全講究玩小旦,並且寵愛逾恒,甚至迎春那天,楊素蘭竟自戴起水晶頂,在行列中,騎馬過市。”日本人穎川四郎在1946年所寫的《錦裏伶官外記》也說:“楊伶在清末時,頗受川藩司王方伯激賞,迨民國反正後,複得某都督之青睞,一時傳為佳話。”
然而,這種生活中的逢場作戲對楊素蘭來說,可能是時勢所迫,有苦難言,因為在舊時代,伶人是沒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另一方麵,楊素蘭又表現出一位名藝人的古道熱腸,比如《錦裏伶官外記》就說他“熱心公益,尤喜提挈後進,其軼聞甚多,伶界中人稱道不已”。尤為感人的是,辛亥秋四川保路運動興起時,楊素蘭竟將自己在郫縣辛勤置買的田產60畝賣掉,捐給四川保路同誌會。
楊素蘭去世後,《梨園感舊錄》一書還深深地懷念道:“風光回首不堪論,元老院中齒獨尊。衣缽幸能傳黃嫗,隻今鞠部賦招魂。”
猴婆譚芸仙
清末民初的成都梨園如同春花爛漫的花園,其時昆、高、胡、彈清音齊發,生、旦、淨、末、醜群芳爭豔,可謂是川劇藝術發展的一個鼎盛時期。這一時期的旦角演員中,有一個外號“猴婆”的人,深受下層觀眾的喜愛,他就是川劇名伶譚芸仙。
譚芸仙,1879年出生於成都北門,幼年時拜川劇名旦楊玉桂為師,學習旦角表演藝術。譚芸仙由於受天生嗓音條件的限製,一般不受川劇行家和上層人士的青睞,正如《娛閑錄》所評論的那樣:“芸仙俚白花腔,淆雜太甚,上焉者聽之,不足悅其耳;下焉者聽之,乃足取其心。鄭聲之亂雅樂,利口之覆邦家,孔子所以有同時之惡也。”正因為他的唱腔樸實,不耍花腔,所以頗受一般觀眾心儀。
譚芸仙最拿手的絕技是舞台動作的高超驚險。他演《打神告廟》中的穆桂英和《刁窗投江》中的錢玉蓮,一出場即給人以身法靈活、步履矯健、眉眼傳神的猿猴形象,故而獲得“猴婆”的雅號。川劇名旦楊素蘭就曾經對譚芸仙的舞台動作推崇備至,說他的功夫是“很難見到的好功夫”。譚芸仙的蹺功,也被當時梨園公推為最好的。據說,譚芸仙的蹺功好到可以沿一根細細的墨線來回快步跑動,而上身卻不搖不晃宛若鬆柏,有時竟能在5寸餘寬的台上碎步急跑,令觀眾大為驚歎。更令人叫絕的是,譚芸仙還能縱身從平地躍上桌麵,金雞獨立長達數分鍾之久。在花枝嫵媚的花旦行中,有這麼一個功夫獨立的“猴婆”,自然會得到一般觀眾的竭力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