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成林的午後比須彌城裏涼爽一些,植被帶來陰涼的同時,蚊蟲也增加了,所以提納裏家裏總會點著特殊的驅蚊熏香。
和海芭夏使用的冥想熏香不同,和阿如村的沙漠風味也不一樣,我一醒來聞到這股味道,就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估計是我暈了之後,哥哥他們舍不得叫醒我,幹脆把我放在提納裏家裏休息了。
“你醒了啊。”
提納裏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我的表情不太尋常。
他這個人看似內斂但又帶著學者特有的直接,尤其是在麵對病人時,會突顯出醫者的仁心和……嚴肅。
我早就看穿一切,雖然我們小提老師平時脾氣挺好,但在某些時候特別嚴格,屬於是“能做他的戀人,不能做他的病人”的類型。
哦,最好也別做他學生。
總之,他很少用這種欲言又止的神情說話。
我靜靜等著他開口,卻已經浮現了一絲預感,心不由自主地下沉。
提納裏似乎組織了下語言,才用平靜的語氣說出:
“希婭,你最近應該也感覺到了身體不適的情況屢有發生才對,從我的診斷結果來看,這種症狀很像長時間接觸死域後的汙染,但找不到源頭……”
說到這裏,他又頓住了,好像在盡力避免說到那個字。
“……你的身體正在迅速失去生機。”
這是他的最終結論。
說完,提納裏似乎比我這個當事人還緊張,可我沒心思打趣他。
說實話,我心裏很混亂,但又有股詭異的平靜,就像吃了安定藥劑之後那種虛假的平和,我不是沒有情緒,而是無力發泄。
這一路上做的心理建設和準備是有效的,但我又覺得這份有效來得很有地獄笑話典範。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機械性發問:“我快死了,對嗎?”
提納裏沉默以對,溺死人的沉默過後,他告訴我,他會想辦法的。
……他回避了那個字眼。
我又問他:“我還有多少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我越是平靜,提納裏回答得就越慢,他眼裏浮現出掙紮,但最後還是選擇尊重病人的意誌。
“希婭,我們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找出辦法。”
他的嗓音微啞;也可能是他怕驚擾什麼般壓低了聲音,才導致我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我很想對他笑一下,安慰他兩句,但我做不到。
可能是睡前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我和艾爾海森之間,總有種差一點我們就能在一起了的親密錯覺,所以,聽到這份診斷時,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怎麼辦”。
但冷靜下來想想,我好像也沒有失去什麼,錯覺終究是錯覺,差之毫厘謬之千裏,一點點是億點點,很可能根本就是十萬八千裏。
回顧我的人生,朋友們都有自己的人生,暗戀的人特能自力更生,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我的冤種哥哥。
“這件事,請不要告訴我哥哥。”
還有一年時間,我有足夠的時間布置一切,首先要做的就是得瞞住卡維。
既然他不得不失去我,那就絕對不讓他知道這回事。為此,我願意做個膽小鬼,混賬,大騙子。
我知道,在這點上,提納裏會成為難以跨越的一道坎。
果然,他非常不認同地看著我,道:
“不論是以醫者的身份,還是以朋友的身份,我都有理由拒絕這個要求。希婭,你的病需要人照顧,何況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你有想過卡維最終知道真相時的心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