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農曆八月初三,長安城。
夜,出奇的寧靜,宮城內燈火通明,處處照得如同白晝,守宮衛士的身影被倒映在地麵上,修長而磅礴。與內城相比,城外的光點卻是散稀如星,大多地方的燈光已經熄滅,唯有的是官衙親府,宮牆宿衛,那是燈光徹夜。
此刻,已經是將近子時。在延喜門外當前的一處富麗堂皇的府邸內外,卻有人影來回地穿梭著,他們身穿甲胄,高舉火把,長予垂立,隊伍步屢整齊地行走著,是守衛。而正在執行的是要絕對保衛府內人員的安全,隻因在這府內如今已住入了與薛延陀汗國和親的公主,她的安全關係著兩國是否交兵,因此也就極其重要。三天前,太宗下召封其女心兒為和親公主,下月待嫁,並賜公主府一座,也就是這座幽靜美麗的府邸。
紅漆大門外,兩側都走動著數十名帶刀衛士,他們單手握著刀柄,腰杆挺得筆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做好了隨時都可出手的準備。笨重的盔甲穿在身上尤為魁梧,走動起來帶著輕微的響聲,此起彼伏,在這寂靜的夜裏聽來平添了份緊張之色。雖然眾守衛都在極力地守著崗位,做著自己該做之事,但在台階的前方同樣有一名身著甲胄的衛士,他卻並未如此盡忠職守,反倒是坐在地麵寧靜地看著天空,天上無月,雖有府外處處有燈燭的照明,卻依舊照不出他那麵容內的瞳光。
夜深清涼,萬物幽寂。
子時過,在景耀門直入的大道邊,突然不知從何處竄出一個人影,那人動作極快,眨眼間便越上旁邊房頂,疾步如飛,在每個房頂幾個起落就來到公主府的對麵。公主府的燈燭遠遠地映照下,來人身高體壯,穿著一身的夜行衣,全身上下隻露出一雙冷意逼人的瞳子,隻是在那瞳光中卻隱隱含有悲傷無奈的色澤。
黑衣人停留片刻,彈身飛起,沒入淩空,穿過公主府中高高的圍牆,徑直地落在府中的房頂,落瓦無聲。這僅僅是瞬間的功夫,黑衣人輕功卓絕,高空飛躍,瞞過了看守府上的所有守衛。待那名看著夜空的守衛發現似有異常時黑衣人早已入了府內,再無痕跡。守衛剛才出神,卻仍然隱隱約約看到夜中晃過一道黑影,隨即就消失無跡,他以為自己看花,睜眼仔細看了遍依舊是夜空淩淩,毫無異常,這次他便真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貞觀開年以來,四海臣服,到當今更是天下太平,長安的治安素來很好,莫說是公主府內外守衛森嚴,盜賊無法進入,單憑著裏麵居的是當今皇帝的女兒,而且還是和親公主,銅牆鐵壁之下又有哪個不長眼的賊人敢如此膽大,敢太歲頭上動土。
經過剛才的異樣,再看夜空隻有心煩意亂,守衛無奈,挺起身板,到得門前與眾守衛一起遊守。
黑衣人伏在房簷,機警地向四麵看了看,倒掛著身子翻到房簷下的橫梁上,縱身跳落地麵,不做絲毫的觀察,他輕而易舉地避過道道的府內守衛,輕車熟路地來到另一處院外。這院中花草點綴,假山巧成,中心有處不大的池塘,塘中有荷,整個院中散發著淡淡的幽香。黑衣人聞著幽香不由得身子一頓,彈身飛起越過池塘,落在對麵的一處房間外。
房中光亮異常,滿房間四處的燭光像是火點印在窗戶上,倒如同流星。左右觀察無人,黑衣人自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淩光閃閃,插入門縫內,輕輕地撥動門閂,聽得門內輕微的“咚”的輕響聲,門閂已撥開,黑衣人忽然感到心頭怦怦直跳,激動的心似要隨時衝出口腔。強自鎮定,將門輕輕地推開一條縫,側身就閃進了去。
房中死寂,雖是亮如白晝,但黑衣人直感全身汗毛直立,靠身在金紅的柱上絲毫不敢動彈,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房間很大,薄紗四布,銅鏡,妝台,胭脂,珠釵,件件物件都說明著,這是一間女子的閨房。妝台的側落,那是一張床,鮮紅的帳幔平坦地垂在床邊,透過薄薄的絲布隱隱可見床上正躺著個長發女子,麵容在絲布下顯得嬌滴如血,容顏俏麗,身上覆著的是紅色絲錦被,隨著女子的均勻的呼吸聲規律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