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把衛生隊扔下,自顧自地往前麵去了,手無寸鐵的衛生兵們趴在地上,就像被遺棄在荒野中的兒童,那個怕啊,連鬆本自己都不知不覺渾身哆嗦起來。以為前麵要打仗,不料好久都聽不到一點動靜,沒有槍聲,沒有呐喊,既不見夜襲部隊返回,也不見任何人來跟他們聯係。衛生隊在焦慮和不安中,一直熬到淩晨三點,相互之間已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對方的臉,還是不見有人前來招呼。鬆本在諾門罕出生入死,已經成了半個老兵,憑經驗和直覺判斷,他認為夜襲部隊其實什麼都沒幹,虛張聲勢地繞了一圈後,早就撤回去了。這就算是夜襲了?鬆本又驚又氣,不由佩服起指揮官們的智慧和勇氣,原來夜襲戰術竟然已經進化到這種層次了,連自己人都可以欺騙。另外,鬆本其實能夠理解夜襲部隊。憑那幾個毛人,如果傻乎乎地真去攻擊蘇軍陣地,不啻於羊入虎口,也許一個都回不來,你別看步兵在衛生隊麵前顯得神氣活現,但這個世上,曆來隻有烈婦沒有烈夫,麵對蘇軍的坦克和大炮,他們還不一樣地怕死?
讓鬆本感到特別氣憤的不是這個,而是夜襲部隊用“原地待命”給衛生隊畫了個圈,不準他們“擅自行動”,撤退時又不派人來知會一聲。
這也太自私了,天一亮,衛生隊就算想回去都回不去。眼見得“待命”就是送命,鬆本再也顧不得許多,當即下令全體後撤。撤退時,鬆本一邊走一邊警覺地觀察著周圍情況,不料走了一會兒後,他發現身邊隻剩下了一個衛生兵,其他人早就像兔子一樣跑得沒影了。這不知道是多少次死裏逃生了,但當鬆本撤回小森林時,他才知道,死神伏擊他的位置並不在夜襲路上。貓耳洞塌了,把秦醫生埋在了亂石堆中。挖出來時,身體已經冰冷僵硬。鬆本既為秦醫長難過,也為自己的僥幸逃生感到恐懼和後怕。秦醫長的今天,會不會是我的明天呢?
為什麼
衛生隊再次接到轉移命令。估計是補給情況又有所緩和,因此他們又被從後方調到前線,新陣地是山縣聯隊駐守的2號陣地。
對去哪裏,衛生兵們並沒有任何決定權,就算前線是地獄,一個命令一來,也得睜著眼睛踏進去。隻是到了這個時候,人的求生欲望反而格外強烈,在往前線開拔的途中,狂風卷著黃沙兒漫天飛舞,行軍異常困難,但沒一個人敢脫離隊伍,都怕因此而喪命。
2號陣地與蘇軍陣地已經相當之近,等於是在對方眼皮子底下,但讓鬆本感到詫異的是,蘇軍並不向這裏發射重炮,所有重炮炮彈都帶著呼嘯聲,嗖嗖地從頭頂掠過,奔後方日軍陣地去了,落在2號陣地的主要是重迫擊炮。
為什麼蘇軍不重炮轟擊2號陣地?這問題問得很賤,然而答案十分簡單:正因為離得近,蘇軍怕誤傷自己人,所以輕易不朝此處發炮。
盡管隻使用了重迫擊炮,但給日軍造成的傷亡一樣不小,而且蘇軍坦克還經常來襲。
在第二次諾門罕戰役中,日軍步兵發動肉彈攻擊,用燃燒瓶來對付坦克,當時確實使蘇軍坦克受到一定損失。事後經檢查,蘇軍受損坦克有百分之八十都不是被反坦克炮炸掉的,而是毀於日本步兵之手,其中又有一多半係步兵投擲的燃燒瓶所引燃。
作為坦克專家,朱可夫不僅重視整體戰略戰術,對許多具體細節也絕不放過。他意識到,連燃燒瓶都能炸坦克,說明坦克本身一定有問題,最後症結就集中到了蘇軍坦克的汽油發動機上。
朱可夫從蘇聯國內緊急調運幾百台柴油引擎,戰地修理營加班加點,把坦克裝甲車的發動機全部改造成了柴油式,同時在車尾要害部位加裝了鋼絲鐵刺網或防護板,確保燃燒瓶即使投在上麵,也很難使坦克燃燒。
日軍仍然給一線步兵普遍配發燃燒瓶,連衛生兵們也人手一隻,但對蘇軍坦克的威脅已經不大。燃燒瓶不管用,就發反坦克雷。
反坦克雷從外表上看,像一塊夾餡麵包,因此俗稱“麵包地雷”。無論燃燒瓶還是反坦克雷,投擲之前都得先靠近坦克,這可需要做肉彈的勇氣,第二次諾門罕戰役時,當蘇軍坦克逼近時,鬆本也隻敢大喊“快埋反坦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