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薑悅寧不知道出於怎樣的心情,並沒有和池硯睡一塊,而是回了原來就屬於她的那間臥房。
本以為這樣能夠睡個好覺,卻不曾仍是做了很多斷斷續續的噩夢。
她這人情緒不穩定,睡眠總是容易受影響,時不時就會夢到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童年,痛苦叛逆的青春期,甚至是大學時深陷抑鬱時的情形……
但這一次的夢境,卻是被少年時的池硯所取代。
她夢見了他們穿著藍白色的校服,走在校園內的紅色塑膠跑道上,夢見最後她朝他發脾氣,少年以沉默回應,卻滿眼受傷。
那些被遺忘的,模糊掉了的記憶,全都因這一個又一個的深刻夢境而清晰起來……
她甚至還在夢裏杜撰了池硯去國外留學的那幾年。
浮光掠影的畫麵中,她看到他背著背包,拉著行李箱,在某個下著冷雨的日子裏,孤身一人遠赴異國他鄉。
求學生涯艱苦,他因為性格內斂,不善交際,與那些熱情開朗的人格格不入,隻能孤獨地熬過一個又一個難捱的夜晚。
狹窄的書房,微弱的燈光。
他困惑,受傷,卻無處宣泄。
隻能默默地,默默地,玩著那個他其實並沒有多喜歡的遊戲,抽著有損他身體的煙,以這種方式來化解心頭抽絲剝繭的痛意與無助。
“……”
一直以來,在薑悅寧眼裏,池硯都是天之驕子一樣的存在,老師喜歡他,同學尊敬他,父母家人愛護他……
他就像那天上的皎皎明月,生來高貴,被眾星捧著,能有什麼煩惱呢?他要什麼沒有,生活能有什麼不如意呢?
卻從來沒有考慮到,還有這樣一種視角。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他被動而遲鈍地喜歡過一個張揚熱烈的少女。
可那個少女自己都沒活明白,又怎會懂他的心思,玩玩似地消失在他的生命,水過無痕般,徒留給他無數的困頓、傷痛、還有遺憾。
他說:“你刪掉了我所有的社交賬號,卻唯獨,刪漏了這個遊戲賬號。”
他說:“我沒敢聯係你,怕你一個不高興,連這個賬號都刪掉了,那樣這世界就再沒了你存在過的痕跡。”
他說:“薑悅寧,你說我怎麼加上的你,又怎麼會知道是你?”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自怨自艾裏,困在深深的自卑囚籠裏,自私地以為痛苦的隻有她自己。
從來沒想過,再去多問他一遍,再去多看他一眼。
哪怕如今命運眷顧,讓他們重逢,她卻還要他來主動聯係,主動試探,主動地做著一切他其實並不擅長的事情,隻為了能和她重新走到一起。
而她呢?居然還在逃避,還在沉溺於原生家庭的痛苦,把刀子有意無意地拋給他,讓他去消化那些他原本不該承受的情緒和困惑……
“對不起……”
“池硯,對不起……”
“我不是不喜歡你,不是真的想傷害你……”
她隻是,太自卑了啊……
哽咽的尾聲落幕,漆黑的房間裏,薑悅寧淚眼朦朧地望向天花板。
無數悔恨,懊惱的情緒如一把鈍刀,在這難眠的深夜反複淩刮著她的心髒。
輾轉反側數個小時,時間從淩晨三點到四點,再到五點天蒙蒙亮,而她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再難入睡。
後來無奈放棄,起身躡手躡腳跑到池硯的房間,鑽入了他的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