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人揍了？”
江治民叼著煙掄起斧子，狠狠劈向地上的半截鬆樹根，看都不看那一瘸一拐溜進屋的小男孩。
小男孩秀美可愛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清澈透淨的眸中卻帶著幾分堅定，他爬上小板凳，從懷裏拿出早已被泥水浸濕的信封和郵票，小心翼翼地攤在窗台上。
窗戶是過年的時候用紙糊的，如今11月，早已千瘡百孔，正如小男孩的心一樣。
他眯起好看的桃花眼，透過窗戶底部的破洞看江治民，似乎在這個幹瘦黝黑的中年男人身上期待著什麼。
“看什麼看？還不給老子做飯？”
江治民隨手撿起地上劈碎的木屑，向小男孩砸過來，窗戶上又多了一個洞。
“我要是瞎了，可沒法給你送終。”
小男孩迅速蹲下，躲過一劫。
“江獻，你敢咒老子！”
江治民扔下斧子，幾步竄進屋，目露凶光，四下搜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晚霞散盡，群山漸隱。
江獻雙手抱膝坐在村口的洋槐樹下等著天黑，秀美的小臉紅腫滲血，破舊的衣褲上滿是泥漿，與這藏青的天地交相掩映。
“你買這些東西想幹什麼！是不是連你也要離開我！我告訴你，不可能！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除非我死了！”江治民眼窩深陷，麵目扭曲，咬牙切齒，枯如老樹的手撕碎信封和郵票，將碎屑扔在江獻的臉上。“你跟你媽一樣，長了一張妖豔的臉，骨子裏就是個賤貨！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江治民瘋狂的怒吼仿佛震碎了江獻的五感六識，一道道狠辣的耳光如閃電般抽在他的臉上。
剛剛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那些辱罵和暴力似地獄裏蜿蜒而出的魔爪，探入靈魂深處，扼殺了所有尊嚴和希望。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餓著肚子，帶著一身傷從家裏逃出來，他才7歲，本應該過著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
“如果媽媽在，就好了，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她絕對不會讓別人欺負我，不會讓我餓肚子，更不會讓爸爸打我。
哦，江治民不是我爸爸，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叫他爸爸。”
年幼的江獻這樣想著，把頭埋進了臂彎…
11月深山裏的風，些許刺骨。
江獻打了個冷顫，睜開眼已是半夜。江治民那老匹夫應該睡了吧？他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塵土，偷偷溜回了泥瓦房。
泥瓦房簡陋破舊，四麵灌風，除了大，大到能讓他躲在柴房好幾天都不被江治民發現之外，一無是處。
柴房沒有窗戶，沒有燈，隻有幾捆鬆樹枝，一堆幹鬆針，幾筐紅薯和土豆。
江獻隨手拿起一個紅薯，在袖子上擦兩下就啃起來，他餓壞了，一口氣啃了好幾個。
江獻經常懷疑自己是江治民撿回來的，他問過江治民，得到的是一記耳光。
後來他就不再問了，是不是親生兒子又怎樣？改變不了現狀。
明天太陽升起，他依舊還是江獻，一個苟活在這深山村野裏，沒有媽媽的可憐蟲罷了。
江獻瑟縮在牆角那堆幹鬆針裏，控製不住地渾身發抖，他真的很怕這間黑黑的屋子，每次在裏麵待得越久，就越窒息，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一陣死亡感襲來…
*
砰砰砰——
“江醫生！江醫生！開門啊！…”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擊退了這熟悉又可怕的窒息感。
江獻緩緩睜開雙眼，他怎麼在沙發上睡著了？俊美清冷的臉上爬滿了疲憊，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淩晨四點。
又是這個夢，江治民這個老匹夫，死了都還要折磨他。
“江醫生！你在家嗎？江醫生！…”
門外一個20多歲學生模樣的秀氣男子，焦急萬分，頻繁扣在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江獻拖著沉重的身子，向門口走去。
“小林？你怎麼來了？”江獻眼眸微抬，清秀的眉微微一皺，似春日薄暮的遠山，雋婉淡雅，卻縈繞著無邊的疏離感。
“江醫生，我不是故意要打擾您，給您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接，我沒辦法才…”助理醫師林棠推了推黑框眼鏡，連忙解釋。
“行了，什麼事。”
江獻倚在門口，眼眸輕闔，揉了揉眉心。
“前幾天您接診的那位病人，方晴兒，半小時前發病砍傷了他父親，現在人已經控製住了，但是精神狀態很不好。”
“病曆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