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每當想起那一晚的最後別離,心髒依然會撕裂般地 疼。老安第斯緩緩抬手,撫摸黑色牌位。那木片被他撫摸多年,在昏 暗中反射出幽幽之光。老安第斯再開口,聲音沙啞顫抖。唯有此時, 他才展現常人的柔軟和脆弱:
“謝謝你,我親愛的。這次一定是你在冥冥中幫了我。其實,我 死了可能也挺好,如果能見到你。我隻是擔心,過了這麼多年,你 已經,不再等我了。”老安第斯微微哽咽,緩緩抬手抹去淚水:“對不 起……我應該早些去找你的。請你不要怪我。哦,還有,不要怪我今 晚說過的話。我是逼不得已的!你知道,我的心裏隻有你。我一分鍾 也沒有喜歡過別人!請你相信我,我絕不會把財產留給她的孩子!一 分錢也不會!你放心!”
老安第斯胸中隱隱一絲針刺之痛,很輕很細卻格外清晰。起搏器 已被關閉,此時不宜過於激動。他閉目養了會兒神,再睜開眼來,苦 笑著說:“親愛的,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會做讓你失望的事情,不然 的話,死了怎麼去見你……
老安第斯的雙目再度模糊,他用最溫柔的目光注視那靈牌,那是 在他眼中極少見到的目光,唯有在這黯然的房間裏才會出現。他用越 發蒼老和沙啞的聲音,輕聲道:
“求求你,親愛的。到時候,讓我再見到你。”
“我知道其實我沒臉再來見你。”
Kevin 立於房間中央,雙臂微垂,低頭緩緩而語。其實他也說不 清為何一定要費盡周折再見到Joy ,他本該遠走高飛,舊金山已無他 的容身之地。但是,他在快餐店裏看到了安第斯記者會的電視直播, 隻看到一半就再也坐不住,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還活著,我得見到 她!費爾蒙酒店地處繁華街區,又被狗仔隊層層包圍。乘坐出租車 尾隨一路,Kevin 早知駱駝等人都在巧玉身邊。駱駝是老安第斯雇的 私人偵探,為何要幫他見到Joy ?但憑借對駱駝的直覺,他有三成把 握--駱駝鬼怪精靈,對誰都未必死心塌地;以駱駝的性格,就算是 為了看個熱鬧,至少也會等到Kevin 和Joy 談完再報警。但是,到底 該談些什麼?Kevin 從來不做目標不明的事情。唯有這一次令他自己 都難以理解。製造諸多借口,隻為再見一麵?Kevin 皺緊雙眉:
“其實,不管怎樣解釋,都會令我顯得更加無恥。”
巧玉木然地站在Kevin 對麵,麵無表情。兩人都不坐,隻有駱 駝斜躺在床邊的小沙發裏,饒有興致地欣賞兩人的對話。巧玉並無 敵意,隻是備感難堪。她記得懸崖上Kevin 的呼喊,那呼喊毫無疑問 地是發自肺腑。他隻不過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布蘭克是他的老板。 Kevin 已對巧玉過於體貼,對布蘭克不夠忠誠,否則未必這麼早就分 出勝負。因此巧玉並不恨他。隻是經曆此般周折,突然又相互麵對, 讓她無所適從。不知駱駝為何會突然把Kevin 帶進房間?以今晚的場 麵推斷,駱駝該把他扭送進警察局才是。
Kevin 見巧玉無語,表情越發唐突尷尬,不知如何繼續往下說。 倒是駱駝在一旁插嘴道:“你大晚上的非要上來,就是為了衝著她光 張嘴不說話?你到底幹嗎來的?有什麼要說的快說啊?說完完啊,我 還等著睡覺呢!”
Kevin 被駱駝所鼓舞,硬著頭皮開口:“雖然,我知道我很無恥, 可我……我現在,卻更加無恥地來請求你,幫我一個忙……”
駱駝立刻大聲冷笑道:“哈哈!這可真夠無恥的!”
巧玉也不禁詫異道:“幫什麼忙?”
“求你讓我把一些事情講清楚。我並不奢求你的原諒,我隻想 有個機會,當麵告訴你一些事。然後,就算去坐牢,我也會更安心 一些!”
Kevin 似乎說得很艱難。駱駝卻在一邊仰頭笑道:“哈哈!可真會 說話!還求你一件事!”
巧玉不等駱駝說完,搶著說:“先坐下吧,慢慢說。”說罷自己後 退一步,坐在床頭,挺直脊背,雙手放在膝頭,表情認真嚴肅,全神 貫注地看著Kevin 。她並不準備全部相信他所說的,但她做好認真聽 他說的準備。這是對他的尊重,看在他一路關照的份兒上。她猜那並 非全是為了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