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第斯微微皺眉，細細打量桔恩小姐，片刻之後，若有所悟： “好像是有些麵熟。您以前是不是做過保潔員？”
桔恩小姐點頭：“是的，安第斯先生，你的記性真不錯！二十年 前見過的臉也還能記得！盡管我在安第斯工作時，您從來沒跟我交談 過。當然，您也不會需要跟一個清潔工交談的。不過今晚，我必須謝 謝你，給我這個跟你交談的機會！”
桔恩小姐嘴裏說著謝謝，臉上卻毫無笑意。她筆直站立，紋絲不 動，好像是房門前放置的石墩，隻是錯擺在礙事的位置。老安第斯的 表情倒是放鬆而隨意，揚起眉毛說：“我真遺憾，您離開安第斯公司 之後，怎麼想到去給布蘭克這個小醜效力呢？那得有二十年前了吧？ 那時他還是什麼？工程師？”
“不，是助理工程師。不過，很快就變成了工程師，然後是高級 工程師，總工程師，運營部總監，高級總監……”
桔恩小姐滔滔不絕，老安第斯不耐煩地打斷她：“夠了，他有他 的手腕。”
“是的，他的手腕不錯。他不但取得了您的信任，還把其他您信 任的人都幹掉了。記得嗎？萊恩先生？您的CTO ？他因為出賣商業 情報被抓了；還有鮑爾先生，他被傑姆斯一槍打死了，就在他自己的 辦公室裏，因為他發現他的太太上了鮑爾先生的床，然後傑姆斯也去 坐牢了；還有米歇爾女士，還有……”
“桔恩女士！”老安第斯漸顯尷尬，再次打斷桔恩小姐，“這些事 情大家早就都知道了，你不是專門來找我說這些的吧？”
“哦，那我說點大家都不知道的。比如，萊恩先生辦公桌底下有 個垃圾桶，那垃圾桶裏有個夾層，有時候裏麵藏著光碟或U 盤；還有 鮑爾先生的抽屜鎖不夠結實，可他偏偏喜歡把傑姆斯太太寫給他的情 書藏在那個抽屜的最底層；還有很多其他類似的事情，說到天亮也說 不完。”
老安第斯的表情徹底僵硬：“你告訴我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桔恩小姐微微抬起圓下巴，眯起小細眼：“我就是想告訴你，布 蘭克到底是怎樣在你的公司裏越爬越高，高到有一天能從你手裏奪走 一切。當然，這件事他是主角，不過他也需要配角，比如一個退休的 老清潔工，一個知道很多別人並不知道的小秘密的老太太，一個願意 幫助他從你手裏奪走一切的人！”
“你！”老安第斯再也難以抑製怒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桔恩小姐的胖臉上卻洋溢得意之色，突然改用上海話，“儂格記 性原來老不靈呃，儂再仔細窺窺，儂還認得吾伐？”
老安第斯頓然一愣，他開動輪椅，又往前湊近一米，雙手努力撐 住扶手，身體向前微探，圓睜的雙眼魚眼一般鼓出，喉嚨裏好像卡了 核桃，半天才說出幾個字：
“你……是……以璐？”
“哈哈！”桔恩小姐仰天而笑，笑聲尖厲刺耳，“不像了伐？儂認 不得了伐？已經過去六十幾年了！伊個晨光吾還是個小姑娘，多少苗 條？多少可愛？伊個晨光儂有多少甜言蜜語？我呸！儂格老不死個混 賬東西！我一輩子被儂通通弄壞忒了！”
桔恩小姐說罷，猛然瞪圓雙目，全被拉入電視特寫鏡頭。那雙 小豆眼中，隱隱露出凶意，令人毛骨悚然。坐在總統套房臥室裏的 Kevin 此刻早已臉色煞白，焦慮萬分。他聽不懂嬤嬤的話，也從沒見 過她如此打扮，可他明白那眼神！她絕不是去給布蘭克求情的！莫 非她和老安第斯之間果有瓜葛？難道自己果然是老安第斯的後代？難 道自己曾經試圖謀害的，果真是自己的祖父？既若如此，她為什麼要 隱藏自己？老安第斯雖然自私陰險，卻極在意麵子，既不會把舊情 人和私生孫子公之於眾，也不會讓他們流落街頭。起碼能保證衣食無 憂。她為什麼要讓自己吃那麼多年的苦？為什麼要讓他從小也跟著 一起吃苦？為什麼要讓他去為布蘭克賣命？莫非，她與安第斯有刻骨 深仇？莫非當年，她是被安第斯拋棄的？莫非，她沒能借布蘭克之手 鬥敗安第斯，所以……Kevin 渾身一激靈，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不行！我必須馬上去！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警察會抓住你的！”
巧玉一躍而起，高聲呼喊。Kevin 一愣，駐足回望。她的目光清 澈如泉。可愛的中國女孩，善良而缺乏原則。他仿佛瞬間悟徹，他對 她的留戀從何而來，心中變得無比坦然：“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們兩 個，都是我的親人！”
巧玉點點頭，雙眼突然濕潤：“我明白。小心！”
Kevin 心中一暖，再無顧忌，用力點點頭：“嗯！”扭頭要走，腳 步又一遲疑：“Joy！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