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人情篇(13)(2 / 3)

無論如何,為了治療方便,找個安靜的地方,原來醫院也曾答應過,大家都為此在出力,沒想到,病和病之外的事,同等重要。

這天是周一,上班的第一天部門是例會日,會上我的病成了新聞,元明把情況通報主任老丁,然後同大家商量,青壯勞力們排了一個值班表,為我護理。部門說是有二十多人,但壯年男士僅占一半,且又有老弱病者。中午後,李輝來送單位支票,以備住院之用。他以後成了我與單位、醫院、部門以及諸多好友間的聯絡員,占用了他不少時間,也辛苦了這個平素高產的作家。部門裏派來值班的,好像羅雪村為第一個。以後,袁晞、陳原、大農、建武、守仁、少波、月海、向兵,另外我的研究生大波和老丁的研究生辟長,都來看護,特受感動的是年屆六旬的劉虔,幾次單獨來護理,讓小光都說,看真把你當個人。護理如同上班,早早就來,到下午三四點鍾,上下午各安排一位,後來,順當後請了護工,才把同事們解脫。看著這十多天裏,十多人次,諸位有著副高正高研究生作家名頭的同事朋友,拋公舍私,擠時間為我值護,幫吃喝拉撒的事,精神安撫,真不知說什麼是好,有次,我想說,等你們誰再有個好歹,我也這樣來還情,不對,這不吉利的話,怎能隨便說的。起初,我不想麻煩同事,可大家也許是看我這危在旦夕,也許去日不多,作了安排,我也就作罷。一次,陳原兄為我按摩腳,我戲言,你這是幹最髒最臭的活,那時候,躺得時間長了全身零部件鬆弛,時不時要做按摩,讓幾位大員們,屈尊降貴,也見識了一個重病者的無理。

剛離開工作半天,我就覺得有好多事要做,不是因為自己還把自己當個人,也不因為少了我就怎麼了,多年的習慣成了一種生活的規律,覺得這周一應當是最為忙碌的,所以,下午部裏人來後,我就想到了最近的這個版麵。因為報紙開辦了一個《大地文化周刊》,其中雖有各類不同的版麵,但主要的是周刊的頭版,重點文章是門麵,有些先前的計劃,放心不下。同看護我的同事們問及,大家隨便應答多為一笑,後發現自己也是多餘,此後也就是對來的同事們不談工作,而在心裏總想到還有點事,還有那檔子事,那些堆放在案頭的朋友們的文稿。有一天忍不住對陳原還是劉瓊說及到版麵,他們都不接腔,一旁的朱暉還是誰,都一笑了之,那意思是說,什麼時候了,你還那樣子呢。

下午二時,天壇醫院的楊院長來,是科裏請來會診的,他建議早點做血管造影檢查。小光說,是否先做個核磁共振掃描一下,她大概也谘詢了行家,孫大夫在幫忙聯係,說明天可以先做一下核磁。

晚上,頭痛仍頑固。我掃了眼那些輸液瓶,寫有莫尼通,甘露醇、頭孢曲格鈉等一些沒聽說過的藥。心想,這勞什子的病,這哪門子的藥。

11月23日星期二

人與機

朱暉、李輝、袁晞他們幫助把我推進核磁共振機房。

也可能是頭痛之後的麻木,僅在這個半封閉式的圓洞裏,我平躺進去,頭伸出去,機器發出的重金屬的聲響,轉化為一種射線,對我進行一次全方位的掃描,就像是進行了一次音樂洗禮。我屏住呼吸,為獲取最佳效果,紋絲不動。二十多分鍾的時間,我的大腦相當的配合,檢查也很容易地完成了。豈料,後來出院一年,我再去做這樣檢查,同樣是在這家醫院,同樣聽的音樂“共振”,而彼一時此一時也。那個痛苦,才明白什麼是地獄般的煎熬。也是二十多分鍾,躺著,不能出氣,不得動彈,有七八種不同的聲響和節奏,在大夫的操縱下,鋪天蓋地,囂張恣意地,像從金屬縫隙裏鑽出來,像魔鬼一樣地纏著你,用那些噪音加高分貝的東西,撞擊你的耳膜,震蕩你、壓迫你,讓你想到什麼叫受刑,什麼叫絕望。這種檢查,人不知要死多少細胞,損傷多少根神經。我是怎麼樣熬過的,真不敢相信。我想,如果神經脆弱的人,做這樣檢查隻會增加病情。可當時,第一次做,因為頭痛得麻木了,核物理的作用對我已不那麼敏感,二十多分鍾,我沒有特別的感覺。

事後,我也想,難道這個叫核磁共振的家夥,就這樣子摧殘病人,讓被檢者非像入地獄而不可,雖然大腦的“共振”檢查應當這樣,可這腦病患者,都是些脆弱的神經,被你這個大家夥這樣地一折騰,還不沒病變有病的了。看來,以人為本,高科技的東西,也要人性化。而大夫們在操作時,可不可以改變一下方式,比如讓人先有點思想準備,讓那裏麵的受檢者,不至於驚恐吧?

下班後,凱雄徑直到了醫院,他說,有一些同誌聽說後很關心,深切地慰問,告訴他們說,醫院不讓探視。還說了都是誰誰。問我,行不?

無所謂,誰來看,都由你去發指示了。倒是覺得,我這樣子地讓那些兄弟加革命同誌們為之擔憂,雖剛得病,五官、形體還沒有多大的變化,還沒有銷魂蝕骨,人還清醒,但是,這插著管子,打著吊瓶,亂糟糟的環境,不宜於人來人往的。其實,他也是同我開著玩笑,他知道我那幾下子。然而,這些弟兄們在以後的日子裏,看我稍好些後,就開著玩笑,編排故事,打發時間,也尋著開心。